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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文 冰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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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4 09:55:03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 来自四川
看过新笑傲江湖吗?霍建华陈乔恩的版本。
看过的可以接着往下看,没看过的估计也看不明白吧,哈~
其他的不想多说,单纯自己喜欢,于是就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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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7 15:46:50 | 只看该作者 | 来自四川


令狐冲知道,他可能永远无法再见到她了,可即便是这样,东方离开的这天他依旧没有出现。
他可以理解她再次换心的行为,却不能认同,故此也就无法眼睁睁看着她走。
仰头灌了一口酒,斜靠着盈盈的墓碑而坐,令狐冲望着眼前这片苍郁的青竹,内心一阵撕裂般的痛。他早就知道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正害怕她会这样选,所以一直拖着,骗着,陪她演着戏,就为了能多换一日她在自己身边。可如今,她不顾自己的阻拦不听自己的劝解,执意换心。
“东方不败,你当真是这世上最狠心的人。”凄凉一笑,令狐冲起身摔碎了酒瓶。
细密的阳光穿透了竹林的枝叶洒落下来,映在浅灰色的石碑上,如一道道光芒晕染开来,让这座死寂的坟墓也如同有了光彩。清风过处,带来了竹林特有的清爽的气息。被风拉扯的衣带在令狐冲身侧轻轻舞动,一片青翠的竹叶忽然打着旋儿飘了下来,绕过墓碑,最后擦着他的手背落在地上。
——冲哥。
徐徐的风中,令狐冲仿佛还能听到她柔软的嗓音。
转身凝视墓碑,令狐冲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名字,“你也怪我太自私了吗?”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问,空荡的竹林深处,只有他一个人陪着一座死去的坟墓。
令狐冲其实知道东方的选择是正确的,他知道,只是无法接受。为一场明知会夺走他最爱之人性命的劫难鼓掌,他还没这么洒脱。
这是一场只会输不会赢的斗争。令狐冲知道,东方不败同样知道,谁都不会天真得以为还能和上次一样蒙受眷顾苏醒过来,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想给盈盈一个解脱,也想给她自己一个成全。
没有人愿意顶着别人的皮囊过一世,更何况借她皮囊的人已恨她入骨。
东方不败不想再继续伤害盈盈,也不想再用她的皮囊让令狐冲痛苦难过。换心,对三个人来说都是解脱。
唇边勾起一抹苦笑,隔着整片冰湖遥遥望着对岸那个几乎无法分辨的洞口,东方不败暗暗拽紧了双拳。
——我不同意!
那夜,令狐冲近乎绝望的视线是东方不败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我不会告诉你在哪里!你永远都别想找到你的身体!
歇斯底里般,令狐冲越退越远,仿佛只要不靠近她,这个‘秘密’就能永远保守下去一样。
可惜。
——起初,在你身上闻到熟悉的胭脂味时,我以为你只是顾念旧情,于是瞒着盈盈偷偷收着我曾经用过的物件。但如今,我已经知道你小心收着的究竟是什么了。
一句话出,东方不败眼看着令狐冲脚步不稳地晃了晃。
缓缓闭上眼,哪怕只是回忆,她依旧无法直视那双眼睛。原来彻底绝望的目光是真的会黯淡无光的,如同世界都变得灰暗起来,那种空洞及无力感,让人心碎。
“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教主你。”身边一直静默的平一指忍不住说道。
像是听不到般,东方不败没有看他。
平一指并不在意,只看着她说:“世人哪怕再狠的心,对自己至多也就一次而已。”
轻笑一声,东方不败侧眼看他,“那是因为一次就死透了。”
怔了怔,竟无法反驳。尴尬地收回视线,平一指不再开口。
低头瞅了瞅身上的红袍,哪怕不是自个儿身子,东方不败也想在死时穿上这件衣服。她喜欢这种绛红色,这种如血般暗红的颜色对她来说是种非常好的掩饰,因为哪怕受了伤也不会被人轻易看出来。她需要这样的颜色来隐藏自己的脆弱。
微微展臂,宽大的衣袖便也舒展开来,习惯性一甩,红袖轻响,眼前便留下了一片艳红色的光影。勾了勾唇,东方不败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复杂,“就连你也觉得我狠心吗?”
扭头看她,平一指却不敢回答。
无论何时,她东方不败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坚不可摧的,却不知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也同样会有脆弱的时候。就像此刻,她只是想在自己死前能再看到那个人而已。可那个人却不会再出现了。
从她踏出绿竹巷那刻开始,自己与他便算是诀别了。
心房狠狠一缩,东方不败却依旧倔强地没有低头。“走吧。”率先提气而起,在平一指惊讶的目光中,东方不败已踏着薄冰越过冰湖,稳稳落到了山洞前。
随后而来的平一指定定望着她,“教主你,你的内力……”
并不理会他,东方不败已经进了洞。
待两人进到最里面,才终于在寒冰床上看到一身青衣作男装打扮的‘东方不败’。
董方伯……
会心一笑,东方不败缓缓走到冰床边。忍不住伸出手去,指尖触到‘她’的肌肤,凉意瞬间蔓延开来,侵过她的肌肤,直达心脏。
像这样看着自己的感觉当真诡异,东方不败凝视着这具依旧完好的身子,心中也是百转千回。三年了,这具空壳却一点腐坏都没有。
“平一指,你信鬼神吗?”
“起初不信,但现在……”
回头看他,“信了?”
摇头,“不确信。”
收回视线,东方不败浅浅一笑,“难怪当初令狐冲会那么固执地守着这具尸体甚至还抱着希望,换作是我,看到这样的令狐冲怕是也无法轻易放弃。”伸手轻抚绾发的旧发带,心一梗,不由喃喃道:“令狐冲……”
一想到那人之前是如何熬过这两年,便觉得自己此刻要做的事情该有多残忍。紧紧握着发带,东方不败的眼眶有些温热。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时这样强烈地,疯狂地想要见到他。可是令狐冲,我们只能来世再见了。对不起……
衣带翻飞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随后戛然而止。
身子微微一震,东方不败握着发带的手突然僵硬了。
背对洞口,她根本看不到身后,却也不用看就能知道,那个决绝地任由自己独自一人穿过竹林离开绿竹巷的人,终究还是来了。
缓缓回身,看着立在不远处神色坚毅的令狐冲,东方不败没能忍住,于是眼泪悄悄滑落下来。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上前两步,令狐冲轻柔地拭掉她的泪,“既然我阻止不了你的决定,那你也不要阻止我。”
“阻止你?”
笑了笑,他说:“我想明白了,舍生求死还是孤注一掷其实都不重要了,因为无论怎样,我都会随你一起。生便同生,死亦同死,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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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7 15:04:07 | 只看该作者 | 来自四川
很多事情真的要到失去时才会懂得。
令狐冲以为自己可以忘记她重新开始,到头来却发现不过是自己骗自己。就连盈盈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他却只能等到她的‘死讯’后才恍然大悟。
原来有的人真的是刻在心里的,不是想忘就可以忘掉那么简单。


似雪国般四季如冬的冰湖今日终于不再落雪,悠远的阳光破开厚云照射下来,虽然已经没什么温度了,却让令狐冲早已阴霾的心终于又有阳光照进来。
一瞬也不瞬地望着眼前之人,雪白如纸的面容依旧还是记忆中那般精致,左颊淡粉色的伤痕还在,可哪怕就是这道伤疤,看在令狐冲的眼里也比这世上任何东西都来得好看。
他已经很长时间不曾见过她了,更何况如此仔细地看着她。
她的眉眼,她的脸颊,她的唇。手指一一抚过,他情不自禁地描绘着她的轮廓。
心被各种情绪塞得满满的,喜悦,感动,伤心,后怕,绝望,希冀。从决定忘记她和盈盈重新开始,到盈盈声嘶力竭地告诉他东方已死,当他还没来得急消化这一讯息时,就连盈盈也死了。一系列剧变如一记比一记重的闷棍生生打在他的心上、脑子上,以至于在他发现东方的心脏还活着时,那种欣喜若狂到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多一点响动就惊醒一场梦的小心翼翼,怕是无人会懂。因此,也不会有人明白当他知道平一指打算毁掉盈盈身体时,他内心的惊痛惧怒。
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忍不住俯身下去,以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哪怕传递过来的只有冰凉,令狐冲也觉得心都快被暖化了。
鼻尖蹭过她的鼻尖,闭上眼,他唇角微勾,柔柔地道:“找到你了……”


冰湖对岸有一处十分隐蔽的狭长洞穴,入口只容两人可过,然越往深处走却越渐开阔。洞内有一块万年不化的巨大寒冰,被雕琢成了床,东方苍青色的身影正安静地躺在上面。
直到亲眼看到了她,令狐冲才终于肯直面她挖心沉湖的事实。
一直以来都只是从别人口中听说,于是他也一直不敢相信,那个骄傲得近乎蔑视一切的东方不败竟会心甘情愿让人挖了自己的心,夺了自己的命。
轻轻扶起她的身子,令狐冲在她身后坐下,手指笨拙地穿过她的青丝。
“你怎么会笨到为我丢了性命……”不知是斥责还是心疼,令狐冲干涩的嗓音在洞穴中回荡,经久不息。
说不清如今心里究竟是疼痛多一点还是希冀多一点,令狐冲只知道他怀中抱着的人没有呼吸,没有心脏,没有丝毫生命体征,就是灌以内力进去探寻,也是泥牛入海半点反应也探不到。她的身体告诉他,东方已经死了。
可她的心脏分明还在跳动。
尽管从平一指手下夺过来时已经奄奄一息,但他连续几个日夜不断以内力浇灌后,那颗心脏终于又跳动起来。
东方没有死,她还活着。令狐冲始终如此坚信着,仿佛如果不这样想,他就会被眼前冰冷的身子逼疯一般。
这是一场焦灼的,却又无能为力的斗争,输赢全由天定。


砍伐声这段时间总能在黑木崖上听到,将随身佩剑当成斧头来使,令狐冲倒也丝毫不会心疼。想想也是,如今他已与江湖彻底了断了,再锋利的佩剑也不过就是个顺手的工具而已。


手指熟练地穿过她的青丝,系上青色发带,令狐冲从后面仔细瞅了瞅,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瞧,如今我也能梳得一丝不苟了。”


每隔几月,令狐冲便会跳一次湖。
在刺骨的冰湖中来回折腾几趟,再拧着抓来的冰鱼裹着蒸腾的水雾爬出来。
每当这个时候,都是令狐冲觉得最为难的时候。哪怕盈盈已经是自己的妻,而东方也早就把自己交给了他,但毕竟是需要全身涂抹的东西。
如此一来,他又更想杀掉一个人了。


阳光不错的日子里,令狐冲喜欢去教坛盈盈的房中坐一坐。
尽管她在离开时已经恨了他,但在他心里,任盈盈永远都是他令狐冲的妻子。
他一次也没有去过东方不败的寝殿。
不能进去,进去便是怀念,而东方不需要这些怀念。
因为她还活着,没有死。


有鼠辈及不长眼的江湖人妄图闯入黑木崖,令狐冲如天神般遥遥立在崖顶,一柄长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刺目的光亮中,来人连对方身影都瞧不见,只能尖叫着同断落的绳索一起跌下崖去。


盈盈的身子突然产生了异样,她被冻伤了。
与东方的身子放在一处整整一年,她却毫无预兆的出现了冻伤的痕迹。这让令狐冲心有余悸的同时,也隐约生出了巨大惊喜。
这场与天斗的胜负,怕是快要有结果了。


将之前简陋搭建的木屋重新修葺,又从盈盈房中拿了被褥及日用品过来。
看着躺在梨木大床上的盈盈,令狐冲不止一次心跳狂乱。
她会醒过来吗?


又是一年时光缓慢淌过,令狐冲早已学会了心如止水,再不会因为一点‘小事’擅自高兴又擅自失望了。
他的心已经老了,经不起折腾。


习惯性地在东方身旁躺下,万年寒冰刺骨的寒意穿透心房,令狐冲只觉得浑身都很冷。
望着洞顶薄薄的白霜,他和以往一样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从季节到今日天气,从崖上鲜花到湖底冰鱼,或许是一个人待得太久,所以总想与她说点什么。
“我好想你……”翻身将她搂进怀里,令狐冲埋首在她颈间,闷声说道。


多年来的重复动作让他已经习惯从她的寝殿前径直走过从不停留,只是今天,他不知为何忽然在她的寝殿门口停了下来。
扭头看着这座已经封尘的宫殿,令狐冲的心没来由地狂跳不止。
良久之后才终于回过神来,摇摇头,正欲离开时,一声隐隐约约的长啸穿透苍穹直入他耳中。浑身一震,他瞪大了眼睛望着冰湖的方向,脸上满是不确定的神色。
一颗心狂跳不止,像是要从口中蹦出来了。提气踏飞过去的时候,令狐冲好几次脚下发软,险些就这样掉下来。饶是这样也丝毫不减速度,几乎用了平生所有气力,当他落在雪地上时,没有收住的力道在脚下踩出了两个大坑。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熟悉的木屋前,身着鹅黄色单衣的盈盈正扶门而立。
盈盈?
疑惑只有短暂几秒,对上她的视线,令狐冲很快就知道眼前这人究竟是谁。
东方,是东方!
猛地上前死死抱住她,令狐冲的眼泪迟了两年,终于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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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7 15:03:15 | 只看该作者 | 来自四川


在东方不败的大殿后,杏树林一直从前院绵延到这里。隆冬腊月,杏树林也是一片萧索。满目的枯枝残叶中,不时可见断口整齐的半棵树甚至木桩,树身留有清晰的伤痕,刀、剑,各式兵器,带着干涸到已经斑驳的血迹,望上去触目惊心。
这里曾变作战场,厮打斗狠以命相搏,却除了这些残枝断树点点血迹外,不见任何尸首。
再从殿后往深处走,才终于出了这片林子来到一处开阔地。一望过去,土堆紧挨着土堆,竟全是无名的坟墓。有佛珠被安放在坟墓入口,想来是安葬之人的慈悲心肠。
这里究竟死了多少人,平一指不知,他只知道当他拖着重伤的身子好不容易从冰湖底爬上来时,整个日月神坛已经空了。一个人都没有。
顺着打斗的痕迹才找到这里,看着这些被安葬的人,平一指知道,日月神教这一次是真的覆灭了。
神教弟子死伤无数,但想必那些所谓正派也伤亡不小。这一仗他们虽然胜了,却也没心思砸神坛毁大殿来庆祝胜利了。带着伤亡的门人,五岳剑派退出了黑木崖各自返回门派休养生息去了。
在这些土堆里,有多少人是被令狐冲杀掉的呢?平一指暗自想道。
见到他们心心念念的人突然出现在黑木崖,神教弟子定是万分高兴,均以为他是回来执掌神教抵御外敌的吧。却不知,站在他面前的弟子在心有魔障的令狐冲眼里只是一道阻拦他前进的障碍,拔出剑,他大概一秒都没有停留。
黑木崖之所以会被攻陷,其中定有一部分是神教弟子消极抵抗的结果。被信赖之人屠杀,心防崩溃的神教在五岳剑派的群攻之下惨遭覆灭。
这些全都是平一指的推断,是否真实这一点他已经不打算弄明白了。神教已经不在了,自己也轻易不会再回来。就让这座空城以及那两具终将腐烂的尸体一辈子陪着那个冰冷得毫无人性的令狐冲吧。
至此,这世上再无笑傲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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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6 17:55:59 | 只看该作者 | 来自四川


九月的洛阳阳光正好,于是绿竹巷的庭院内,平一指张罗着晒着他辛苦弄来的药材。要知道这些药材之珍贵非有钱就能买到,却只有这些珍稀药材才延得了圣姑性命。
在他身后,门边搭了一把竹制躺椅,盈盈正躺在这里瞅着庭院中的阳光怔怔出神。
“平一指。”她忽轻声唤道,寂寥的视线却只望着那片明晃晃的光。
“圣姑何事?”手中的功夫并未停下,平一指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说,我与东方不败同样都是神教中人,为何他能接受我,却无法接受她?”
笑了笑,平一指想也不想就说:“因为他在乎你啊。”
仿佛没有听到般,漠然地,盈盈又问:“他为何无法接受她?”
见她问得认真,平一指索性放下了手中药材,想了想才说:“因为她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牢牢注视着他的眼睛,盈盈毫不退让地道:“我也为达目的不折手段,我也杀过人。”
怔了怔,平一指竟无法反驳。甚至他还知道圣姑当初为救出任教主,曾利用过令狐公子。
依旧还是那个问题,她黯淡的语气似在发问,却又仿佛只是在陈述着什么。
“他为什么可以原谅我,却独独无法原谅她……”


‘哒哒’的脚步声在幽静的竹林中回响,寂静的夜色下,手捧锦盒的平一指以及他身后碰巧在竹林外遇到的方证大师以及仪琳都面有忧色地朝竹舍赶去。
锦盒中经年不化的寒冰因为离开了那个极寒之地而终于开始融化了,冰凉的且带着些许异味的黄褐色液体从锦盒底部淌了出来,濡湿了平一指素蓝色的袖口。
随着锦盒下渗出的液体越来越多,平一指的心也揪得越来越紧了。他知道,圣姑此刻的状况非常不好。见他步子越来越急,方证及仪琳的心里也都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等他们终于赶到时,一片漆黑的竹舍以及连风都静止的死寂让三人不约而同地顿了脚步。
自打他们回到这绿竹巷以来,这间竹舍便从未在夜里断过灯火,哪怕全都睡下了,圣姑也必定会吩咐令狐冲留下一盏灯。她说夜里太黑,看不见的东西太多,所以静不下心。
看着眼前半点光都没有的竹舍,平一指的心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于是大踏步地直奔卧室,敞开的房门让他的心越发凉了起来。
“令狐公子!圣姑!”急匆匆地跑进去,却没走两步就停了下来。
方证只看到他背影一僵,手中的锦盒便‘啪’一声掉在地上,盒盖飞出,一个包裹在厚冰中的心脏‘咕噜噜’地滚了出来,在地板上拉出一条黑褐色的水渍。
饶是之前已听平一指提过里面装的是什么,但真的亲眼看到后,仪琳还是忍不住白了脸。腐臭的味道一窝蜂地从锦盒中涌出,瞬间漫了整间屋子,让本就有所不适的仪琳更是不自觉地停在了门口,不敢再往里走。
直到平一指忽然跪了下来,额头紧贴地板,戚戚然地喊:“圣姑……”
心一惊,仪琳这才跨进卧室。
卧室中依旧漆黑一片,但纸窗外的月光隐隐约约地透了进来,于是夜色并不妨碍这三人将房中一切尽收眼底。
清冷的卧室中,令狐冲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僵硬的身子犹如石像,可双臂却极尽温柔地护着怀中的人。在他的臂弯中,盈盈侧头靠在他胸前,垂在地上的右手无力地摊着,竟半丝生气也无。
‘刺啦’一声,被方证点燃的烛火摇曳了两下便静止不动了,看着恢复明亮的室内,方证不禁双手合十默念起来。
仪琳愣是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惨白了一张脸,蹑手蹑脚地朝那两人走去。在令狐冲身前蹲下,然而对方却完全看不到她般,依旧那样坐着,双目无神,面上除了已干的泪痕血迹外,竟一丝表情也没有。
不敢再看他的脸,仪琳低头看着他怀中状似睡着的盈盈。
“任,任大小姐……”弱弱地喊了一声,她伸手碰了碰她垂在地板上的右手,冰凉的体温让她一下子收回手来,愣了一秒,眼泪才夺眶而出。
“怎么会这样?”看着令狐冲怀中明显没了呼吸的人,平一指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这不可能,离开之前我明明替圣姑做了检查,没理由这么快啊……”
这才两天时间,他不过就是回了一趟黑木崖,去冰湖取了点东西……
肩上被人轻轻一拍,平一指话音一收,身子立马垮了下来。
“阿弥陀佛。”叹息着,方证上前几步,随仪琳一道在令狐冲身前蹲下,“令狐少侠,人死不能复生,还望节哀顺变呐。”
依旧半丝反应也没有,空洞的视线犹如穿过了眼前两人的身体,看着不知名的虚空。
轻轻一叹,方证企图从他手中接过任大小姐的尸身,却不料刚伸出手,令狐冲已迅速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开他。
“别碰她!”犹如受伤的野兽,令狐冲怒目而视,紧紧护着怀中的人儿,一幅谁敢再上前就与他搏命的样子。
微微皱眉,方证回头看了一眼仪琳。
抬手抹掉面上的泪,仪琳回望着方证,用力点了点头。
说时迟那时快,方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到令狐冲身后,一记手刀便让他昏睡过去。身子向后虚倒,方证适时扶住了他,而从他怀中滑落的任大小姐的尸身则被仪琳稳稳接住了。
搂在怀中才体会到没有温度的尸身是何其冰凉,胸前一冷,已经收住的眼泪便又掉了下来。回头看向门口,仪琳哽咽的嗓音中满是无助,“平大夫……”
怔了怔,平一指忙不迭地跑来,呼啦一下又在她身前跪下了,一把抓过盈盈手腕,三指贴脉,他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
没有脉搏也没有呼吸,已经无力回天。
黯然地收回手,平一指神色凄然,“看样子,至少已去了半日有多……”
颓然地坐在地上,平一指始终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虽然他知道圣姑命不久矣,但以药物辅助,加上令狐公子以内力相救,至少也能再拖个半年以上,为何这才两天时间竟突然变成了这样?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终究还是来晚一步。”就连方证也是一脸惋惜。
那日群豪齐聚金顶灵鹫寺,方证分身不暇,故此虽一直忧心任大小姐与令狐少侠,却抽不开身前来探望。如今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后起之秀中也不乏有能力之人,争执数月的盟主之位终于有了决定,这才得以前往绿竹巷。
仪琳也是放心不下令狐冲才向掌门师姐请了命,随方证大师一同来此。
毕竟两人都在客栈亲眼看到任大小姐将令狐冲打成重伤,又从平一指哪里得知她身患恶疾难以治愈,会担心他们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客栈一别,再相见时竟会是这般景象……
“令狐少侠的内伤竟是比之前更重了。”一边皱眉,方证一边扶着令狐冲盘腿坐下,二话不说便是一股浑厚的内力导入体内,带动他自身内力循环不息,并一点点打通他堵塞的经络。
幸得易筋经虽然强大却并不霸道,令狐冲因为习过这门心法故此不受伤害,盈盈却因为体弱承受不住,这才或多或少损了身子。想必这数月以来,令狐少侠都以内力替任大小姐续命,却不想这样做非但没能改变她的命运,自己的内伤也越来越重了。倘若长此以往,就算任大小姐得以延续,令狐少侠怕是也会伤重不治。
想到这里,方证忍不住又是一叹。
世间多少痴儿女,爱到深处无怨尤……
她与他是,而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在竹林外遇到平一指时,看到他手中的锦盒,方证已猜到了里面装的会是何物。大抵又是他从哪里寻来的心脏,打算像一年前那样再以此法救任大小姐性命吧。方证虽然不赞同这样杀一人救一人的做法,但心既然已经挖了,多说也是无意。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锦盒中装的不是别人的心脏,竟是一年前换下的任大小姐自身的心脏。
知道他与仪琳定会觉得奇怪,于是一同赶往竹舍的路上,平一指便简单向他们提了几句。
“是圣姑想换回自己的心。她说既然横竖都是一死,便无论如何也不想再用那个人的心。”
“那个人?”仪琳不明白。
回头看了他二人一眼,平一指没有出声兀自赶路。
见他神色有异,方证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客栈后院的杏树下,任大小姐傲然立着的模样,竟像极了某个人。
心上一震,便道:“难道是她?”顿了顿,才又叹道:“原来是她……”
难怪……
知道他已经猜到了,平一指头也不回地说:“我曾答应过她,余生都不得将此事说与任何人听。”
“你们说的‘她’究竟是何人?”唯一看不明白的就只有仪琳了。
“既然如此,老衲便也不再提了。”
回头看他,平一指点点头,“多谢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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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6 17:45:54 | 只看该作者 | 来自四川
“令狐冲,有没有酒?”
昏黄的竹舍内,盈盈坐在桌前抚琴,清澈却不连贯的弦音一一蹦出,一个一个音节,如砸在了令狐冲的心上,生生地疼。
立在桌边,短短三个字的姓名,却让令狐冲浑身僵硬。
兀自抚琴,盈盈不理会他的僵硬,只如回忆般望着悠远的虚空,“喝酒舞剑,倒真是惬意。”手上动作一顿,琴音顿时全消,“她总说我样样都比不上她,就连我最擅长的琴也都逊色于她。”说着,她抬眼看向令狐冲,“忘了,你似乎还未听过她抚琴。如今,也已经没机会再听了。”
“盈盈,你在说什么?”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令狐冲只觉得眼前的人突然变得无比陌生。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盈盈合掌轻笑,“我虽样样都输给她,却唯独有一样胜过了她。”转眼牢牢盯着令狐冲,她眼中的光芒尖锐,直刺他眼底,“那就是我可以比她更狠心!”
似被她的目光惊到,令狐冲怔了怔,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盈盈勾唇微笑,苍白的面上残忍一闪而过,“令狐冲,我也有个礼物想要送给你。”
一言出,令狐冲如遭雷击。
而盈盈却并未收敛,只继续说道:“她当日送了一个吻给你,而我今日则想送你一个真相。你可愿听听看?”
“盈盈!”忽就上前抓住她的双肩,令狐冲不知为何,不想让她再说下去。
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盈盈的眼中残忍更甚,“令狐冲,我就不信你从未仔细想过。为什么我会变得越来越像她。语气像她,举动像她,就连如今行事风格也越来越像了。”反手用力抓着他的手腕,她将他牵引到自己胸前,让他的掌心紧紧贴着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里面的这个东西,你当真不好奇?”
如烫手般猛地抽回来,令狐冲‘噔噔’大退两步,额上竟有细密的汗渗出。
嗤笑一声,盈盈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以为三尸脑神丹是那么好解的?随便一人的心脏就能化解?你错了,这世上只有一人有这本事,也只有一人不将这种毒放在眼里。因为此毒本就是她所研制,甚至每日在各种毒药下幸存下来,早已百毒不侵了。令狐冲,这颗心脏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东方不败!”
不,不会……
体内气息翻涌,令狐冲兀自摇头否定,却没能看到盈盈眼中越来越盛的恨。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突然知道你们的往事?你以为我为什么会与她越来越相似?全都拜她这颗心脏所赐!我甚至还能看到她被挖心的过程。鲜血淋漓,而她则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没了生气。”
“令狐冲,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早在为我换心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我要送你一个礼物。
——有生之年,我们不会再见了。
‘噗’,难以抑制的腥甜冲口而出,胸前剧痛导致脚步不稳,于是单膝跪了下来,令狐冲的面上血色尽失。
看着他此刻的样子,盈盈原以为自己会觉得很痛快,但原来不是。她什么感觉都没有,没有恨,没有爱,也没有痛,她只是犹如一个陌生人般静静望着他,看着他痛极的模样,心上再无半分感觉。
爱得太久,也恨得太累,她如今什么都不想要了。
就这样死了吧,再也不用被逼回忆别人的往事,也不用再看着他情深义重的模样自欺欺人。
他爱的人从来就不是她。
自嘲地笑着,强撑的身子终于软倒下来,‘嘭’一声摔在地板上。
“盈盈!”猛地回过神来,不顾内息错乱的自己,令狐冲踉跄着爬起来冲到她身边。紧紧抱着她虚软的身子,感受到她的生命力正在迅速流失,不禁悲从中来,“盈盈……”
眼泪大滴大滴地滑了下来,趟到嘴边,与殷红的血液混在一起,最终滴在她素白的袍子上。
看着他的泪,原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了,却不想眼泪还是滚了下来。哽咽着,她抬手轻抚他的脸,这些日子以来,他瘦了很多。
“冲哥……”
气若游丝的两个字,让令狐冲悲恸更甚了,死死搂着她的身子,他的嗓音有些颤抖,“不要离开我,盈盈,不要离开我……”
微微皱眉,却只是苍白地笑着,“令狐冲,你根本就不曾爱过我。”又何必再装作一副深爱的模样。
怔了怔,忙急急地说:“你我已是夫妻,我怎会不爱你!”
夫妻?呵,夫妻!
用力推他一掌,奈何他却纹丝不动。心上有气,语气便又尖锐起来,“别再骗你自己了!你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我!”一句话落,连气息都开始乱了。
“盈盈!不要说话!别再说话了!”
然而盈盈却不听他的,望着他的眼睛,她问:“你问问自己,你对我的感情究竟是爱还是感动?”
“自然是爱!”
事到如今,他竟还在自欺欺人!
“令狐冲!!”极怒攻心,盈盈的唇边有鲜血溢出,却仍是一瞬也不瞬地死死盯着他,“扪心自问,你最爱的人究竟是谁!!!是我?还是我体内的这颗心!!!”
忽就愣住了,令狐冲答不上来。
不是他回答不了,而是刚才强迫自己遗忘的事实又被她提了起来。
盈盈体内的心脏,东方不败的心脏,东方……
心上一痛,眸中的光自然也就变了。
看着他的模样,哪怕他什么都没说,盈盈却已经知道答案了。挂着惨白的笑,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令狐冲,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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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楼主| 发表于 2018-2-6 17:44:31 | 只看该作者 | 来自四川
很多时候,无心的一句话、一个举动,才是本心。


在绿竹巷休养了几月,盈盈的身子始终没有起色,反而越来越差了。为此,平一指与令狐冲都可谓是操碎了心。日日以内力疏通调动她体内郁结的真气,再喂她服下平一指调配的各种汤药,却也只能勉强吊着她的性命,拖延时日罢了。反而是内力运得越多,她的五脏六腑以及经络便越伤,可若不用,怕是连半日都撑不过。
这样伤本的治法若不是到了最后关头,令狐冲说什么也不会用。
再看令狐冲,客栈中盈盈的全力一掌虽然让他受伤颇重,但原本静养一阵很快就能痊愈。可如今盈盈这个样子,他如何能静心养伤?更何况还得日日为她疏导真气,故此内伤久久未见起色,任他平一指如何劝说他也不管不顾。
在他心里,盈盈就是他仅剩的一切,她若死了,他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这一切盈盈其实都看在眼里,换作往常,她定会因为他的付出感动不已也心痛不已,可如今,她竟无法对此感动起来。
——所有关心我以及我关心的人都已离我而去……
这些日子,尽管盈盈的精神不佳,但记忆却出奇的好,就连许久之前的往事都能记起。比如那天夜里,令狐冲以为自己死了欲拔剑自刎时所说的话,如今她也能清楚地记起来。
关心他以及他关心的人。
他的师父师娘还有小师妹都死了,他的亲人已全都不在了。若她不是换了心,若她不是看到了那个人所有的记忆,便一定只会这样想。
可她现在知道了。他口中说的那些离他而去的人中,怕是也有那个人吧。
——有生之年,我们不会再见了。
断崖边,她对他决绝地说道。
确实,所有他想关心的人都不会再见了。哪怕那人尚且活着,只要她不想见,他便永远都不会再见到她。他清楚那个人,正如盈盈也清楚他一般。
呵,他或许会认为那人销声匿迹只是躲到什么地方隐居避世了,但若是让他知道那人其实早已死了,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盈盈突然很想看一看。
反正都要死了,终日这样苟活着也是无趣,找点乐事瞧瞧该多有意思。
扭曲地想着这样的事情,惨白的面上竟多了几丝血色。
盈盈恨他,越来越恨了。
起初只是怨,只是不甘心,如今将死,所有情绪通通放大,怨也就成了恨。她恨他宁愿爱一个彻底消失了的人也不肯全心爱她;她恨他一次又一次强硬留住她的命,让她饱受折磨。一年前是这样,一年后还是这样。他让她连死都这么不干不脆!
她最恨的是自己靠着那个人的心脏苟活至今,而他却浑然不知!
凭什么让她一个人背负这么多?!凭什么让她一个人缠在他二人的回忆中痛苦挣扎?!凭什么只让她难受心痛,他却可以置身事外?!凭什么!!
令狐冲,即便要死,我也要你陪我一起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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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楼主| 发表于 2018-2-5 17:41:55 | 只看该作者 | 来自四川
师门与东方不败,令狐冲最终选择了后者。于是被逐出师门,与养育、教导自己的师父师娘形同陌路,哀从中来的令狐冲还来不及享受两情相悦带来的幸福,便加重了伤势,倒地不起。
宏图霸业与令狐冲,东方不败也选了后者。于是甘愿被囚灵鹫寺,哪怕从此再不见他,也只求他能安好如初。
苍天不悯,一夜夫妻,再相见时竟只能刀剑相向……
这些往事,一部分是见到方证大师后东方不败的回忆告诉盈盈的,一部分是她当年亲眼见的,亲耳听的。
——就算我死,也不是可以随便杀人的理由。
那些日子,盈盈总能见着他拧一壶酒仰头大灌,一边摇头,一边如催眠般自言自语。当时并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如今才算是懂了。
林中的那一剑,断崖诀别后便算是刺在了他的身上……
他始终无法原谅她任意杀人的行为,哪怕是因为自己。可与此同时,也痛恨着那样的自己。
锥心一剑毁了彻夜美好。
他们之间其实并不存在什么误会,因为就算重来一次,哪怕他当时就知道真相,这一剑怕是也会刺下去……
盈盈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恨多一点还是悔多一点,她只知道哪怕那个人就此消失,也已经在他心底留下了永不磨灭的伤痕,甚至每想起一分,便会多痛一分。
小师妹的两小无猜,自己的情深义重,通通都比不上那人的铭心刻骨。如此一想,倒不如当时死的人是她自己,这样一来,至少他能永远记着……
“阿弥陀佛。”
客栈后院,方证大师出声打断了杏树下默立沉思的人,“任大小姐何苦糟践自己性命。”
回首看去,“大师出家之人,竟喜欢管些闲事。”心思繁重,不自觉带了几分那人的口气,于是甫一说完便皱了眉,心中又是一阵五味杂陈。
将她的不悦看在眼里,方证单手合十点头说道:“出家人自当四大皆空看破生死,老衲只是不愿见人舍生求死,最终苦了有情之人。”
有情之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盈盈抿唇轻笑起来。他令狐冲对自己当真有情?想起山洞中他炽热且专注的眼神,心上一冷,唇边的笑便也冻住了。轻轻叹息,她终于自杏树下走了出来,“大师这些日子为我运功疗伤,大耗内力,我任盈盈无以为报。”
“阿弥陀佛,可惜老衲的易筋经虽治得好任大小姐的内伤,却治不了心伤。”几次疗伤下来,她的内伤伤了好,好了又伤,一股内力总在体内蛮横四窜,或郁结于心,或伤及经络腑脏,如此这般,任是铁打的身子也终会遭受不住。而这股力不是别人的,正是她任盈盈自身习了多年的内力。
令狐冲与平一指也都知道这一点,却无人知道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
——任大小姐,这是我恒山的治伤灵药,虽然平大夫什么都不说,但总得试试,说不定会有效呢?
——谢谢仪琳。
初来客栈那日,方证无意中看到恒山派仪琳师侄给她送了良药,本不在意,却不料仪琳师侄走后,她忽望着那药喃喃自语。
——为什么当初死的人不是我?
——为什么不让我痛快死了?
方证不知道那个当初死了的人是谁,也不明白已与令狐少侠做了神仙眷侣的她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心灰意冷的话,但他却突然想到,任大小姐的内伤怕是自己所为。
像是与什么无形的东西做着斗争,敌不过,最终只能损了自己。
想到这里,方证忍不住又是一叹,“阿弥陀佛……”
看着他的模样,盈盈以为他是为自己的伤势忧心,便说:“大师不必介怀,生死有命。”
原本半年前她就该死了,是令狐冲与平一指硬将她留了下来。如今她的三尸脑神丹虽然解了,却反而被另一样更痛苦也更恐怖的东西缠住了。
记忆。
她是心知肚明的,自己偶尔说出的话,偶尔做出的举动,以及后来的回忆。这颗心脏尽管在她的胸腔中跳动,却还是倔强地带着前主人的记忆一直活在她体内。这是比三尸脑神丹更为恐怖的事实。
她竟终此一生也无法摆脱那个人……
没有比这更难以接受的事情了,更何况是在知道那人在他心中的分量之后。
心中隐隐有了惧,于是便慢慢催生出了恨,她恨这颗心脏,也恨自己。
——令狐冲,我要送你一个礼物。
暗暗拽紧双拳,东方不败,你送的究竟是个礼物,还是一个诅咒?
看着眼前带着些许倔强立在那里的任盈盈,方证大师不知怎的,竟无端端地想起了当年灵鹫寺上同样倔强又骄傲的人。一时愣怔中,已忍不住低声道:“你这模样让老衲想起了一位故人。”
心中本就有恨,此刻突然听他提起,一气之下,体内真气又是一通乱走,撑得身子生生地疼,摇晃几步,眼看就要不支。
方证正欲上前时,身边一黑,令狐冲已提着内力落到了她身边,“盈盈!”
体内真气乱窜,盈盈只觉得浑身都在疼。听到有人叫她,抬眼,便看到了他焦急的脸,本该是暖心的举动,却不知为何忽然与山洞中的模样重叠了,心上狠狠一痛,竟毫无预兆地朝着他的心口奋力一掌!
别碰我!
猛地向后大退几步,令狐冲与盈盈几乎同时软倒下来。
单膝跪地,被击中的胸前痛楚难当,令狐冲死死咬牙才忍着将腥甜压回腹里。饶是如此,竟也是一头冷汗。
盈盈也比他好不了多少,所幸这一掌将体内暴走的真气都打了出去,只奈何体弱多时,这才撑不住跪坐在地上,却也脸白如纸。
“盈盈!”稍微缓了一阵,令狐冲才又上前扶住盈盈,无力拉她起来,就随她一道坐在地上。
方证大师一面皱眉一面将两人都扶了起来,替二人把了脉,便回头朝闻声而来的平一指、仪琳等人吩咐,“扶他们进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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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5 17:41:03 | 只看该作者 | 来自四川
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雨终于在今日放了晴,推开纸窗,清晨的风夹着雨后清爽的泥土味袭了进来。
经平一指细心调理了几天,盈盈的气色总算比之前好了不少,精神恢复了一些,面上也稍微有了血色。这两日已能起身在房里稍微活动几步,清粥也能喝下小半碗了。
见她如此,令狐冲一直紧锁的眉才稍微舒了一点。
时值四月,正是桃李争相斗艳的时分,客栈后院的杏花却已经落得差不多了。掌柜的说今年的花开得早,这个时候落实属正常。可看着这满院残花,终归还是有些惋惜。
“在看什么?”
背上一暖,盈盈没有回头,只坐在窗边瞅着那树残花,“春意正浓,可它却早早谢了。”
顺着她的视线,令狐冲也看到了那棵杏树,大片雪白洒在了树下,只余下零星几朵还藏在新生的绿叶中。笑了笑,说:“抽了许多嫩芽,也算是春了。”
静静瞅着那树,盈盈忽然说道:“黑木崖上也有一片杏树林。”
听她突然提起,令狐冲不由看向她,“想黑木崖了?”成婚之后,已经快半年不曾回去过了。
摇头,“不是我种的。”顿了顿,又补充道:“那个人喜欢而已。”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二人之间已轻易不再说出那个名字,但凡提到,均是‘那个人’‘她’一笔带过。
看了看她,令狐冲岔开话题,“对了,方证大师和恒山的师姐师妹们这两日便会来。”
有些惊讶,盈盈终于回头看向令狐冲,“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许是我前些日子四处寻医之事被他们知道了。”
令狐冲虽然说得轻巧,但事实上,当平一指也对盈盈的病束手无策只能尽量拖延之后,他便像疯了似的满世界寻求名医来治她。可世人都知道,若是连杀人名医平一指都没办法的病症,其他大夫又如何能治。令狐冲也并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无法接受而已。
可各式各样的办法都试过了,盈盈的病依然不见好,甚至渐渐连经络、肺腑都有了损伤。
闹出这样大的动静,离他们最近的方证大师自然很容易就收到了这一消息,恰逢恒山掌门仪玉携众弟子做客灵鹫寺,自然也一同知道了。
想到恒山出了名的治伤灵药以及方证大师苦练多年的易筋经纯厚内功,只习了半年的自己必然还有许多地方无法领悟,也自然有很多事情无法做到。自己救不了,不代表方证大师也救不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令狐冲忍不住紧紧握住盈盈的手,“等方证大师他们来了,说不定你的病就有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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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5 17:40:42 | 只看该作者 | 来自四川
令狐冲与平一指的谈话,盈盈其实全都听到了。
以为她尚在熟睡,于是只隔着一扇门,却不知她其实已经醒了,只是体弱不想睁眼而已。因此她听到了平一指惋惜却不惊讶的声音,也听到了令狐冲的着急。
“实不相瞒,这些天我也一直在找你们。圣姑的心脏,不知何故正在枯萎……”
意料之外的对话终于让盈盈睁开了眼。一片昏暗的客栈房间,孤灯静立在桌案上,洒了一室昏黄的光。
原来自己的心脏一直被平一指小心收着,甚至一度鲜活如生,却从某日开始逐渐枯萎了。先是小片乌黑,如淋漓鲜血中滴了墨,一点一点,慢慢晕开了。
下意识地抚了抚胸口,掌下跳动着另一个人的心脏,铿锵有力,与自己这了无生气的躯体截然相反。
呵,不由觉得好笑。果然不管是挖掉了还是怎样,是自己的便是自己的,不属于自己的哪怕是贴心收着,也终究不会属于自己。心是,人亦是。
枯萎的心脏与枯萎的自己本就是一对,只是他们都自欺欺人地以为只要能拼在一起凑在一起,便可以这样一世。可是冲哥,这些都只是假象而已……
心上有些酸涩,盈盈乏力地闭上了眼。
“圣姑如今的状态无论怎么看怎么想都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正在被那颗心脏拒绝、排斥。”平一指的话中满是不确定,“可没理由啊,换心至今已有半年,怎么会如今才出现这样的症状?可若不是这样,又如何解释她心跳有力身体却这般虚弱?”
拒绝?排斥?
安静地躺在柔软的被褥中,盈盈几不可见地扯了扯唇。
他们并不知道,被拒绝和排斥的并不是她,恰恰相反,是她的潜意识在拒绝这颗心脏。
竹林中,她的脑中突然出现了东方不败的片段回忆,最初以为只是一时而已,过段日子便不会再看到那些了,然而这些破碎的回忆非但没有如她所愿的消失,反而随着时日增多而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完整了。
只要看到甚至只是听到一个触发点,不属于自己的回忆便会不受控制地出现在她的脑中、梦中。酒,剑,杏花,令狐冲。
以及山洞。
他们明明只是在翻越山岭时为了避雨而随便选了一处山洞,她甚至全无准备,可那段记忆就这样突然地,赤裸裸地扔到了眼前,砸得她头晕目眩。
梦境中是另一处不知在何地的复杂洞穴,洞内两进两出甚是宽敞,洞口却地形复杂俨然一道天然屏障,挡风遮雨不说,就连野兽也轻易察觉不到这里。
雪狼怕是追不来了。
没来由的,盈盈心中就是知道在洞外徘徊的不是别的,正是雪狼。对此虽然惊讶,却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来计较这些了。因为在她眼前上演的一幕幕,均如钝剑割心般难以承受。
她看到冲哥婉转述说又暗自神伤,她看到‘自己’不再隐忍吐露心事,她看到冲哥一瞬红了眼眶流了泪……
他以为自己只是一厢情愿,却发现她早在自己之前便已经有了情。千言万语,都敌不过她一句‘一见你,就变得不像我自己’。于是,再难抑制。
一件件抛开的衣衫犹如一场华丽的雨,大朵大朵地绽放在空中,最后徐徐落下,搭在地上、石上、简易的草席上。以外袍铺垫的‘床’上,他的双眼如炽热的火,唇舌却偏偏温柔似水,那专情又细致的模样,是盈盈从未见过的。
这是如何摧心蚀骨的认知……
若不是见过他此刻的模样,她又怎么会知道,与她同床共枕半年有多的这个男人,真正动情时原来是这个样子……
再也忍受不了用这种角度来看他,内心拼命挣扎,哪怕挣不脱这个梦境,至少不要再做那个人也行啊!在心底疯狂呐喊,身体一轻,犹如附在东方不败体内的自己终于挣脱出来了。
摇晃着踩着那双并不存在的腿退开几步,盈盈只觉得心脏与丹田同时一痛,一口血迫不及防地吐了出来。于是那双纠缠的人影也犹如被血晕开的画纸般,慢慢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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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5 17:40:23 | 只看该作者 | 来自四川


左冷禅死后,五岳剑派各自为阵形如散沙,而日月神教虽说因为盈盈的关系一心追寻创教初心不再为恶,但它在世人心底留下的阴影又岂是轻易便能化解的。
尽管教中的人已甚少出现,但江湖上的各路人马却依旧闻教心怯,欲除之而后快。故此,呼吁德高望重之人重振五岳剑派的声音越来越盛,哪怕并不与魔教开战,至少也能有个主心骨稳定人心。
可如今各大剑派元气大伤,竟是连一个能服众的人都没有。于是各派人士都将目光落到了金顶灵鹫寺,方证大师身上。
如今怕是也只有像大师这样德高望重的人才能稳定人心了,奈何大师四大皆空不欲参与江湖纷争,更何况魔教已不作恶,便更没有理由接受了。
令狐冲虽然已经决定退出江湖,但也不想看到五岳剑派再出现一个左冷禅,此番前去拜访方证大师,一是多谢大师赠予心法易筋经救其性命,二是想知道大师真正的想法。
若是可以,能有大师出面稳定大局,对江湖来说也是一大喜事。
一路上,令狐冲已想好了应当如何说,甚至也想到了大师拒绝后自己又该如何说,可惜很多事并不会按照自己的意愿顺利进行。
离开绿竹林后,盈盈的身子明显开始衰弱了。
起先只是走神的时间比往日多了,到后来,就连睡眠也渐渐多了起来。整日觉得疲累,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脸色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因此根本等不到见方证大师,令狐冲不得不中途放弃此行。
在山脚的镇上找了家客栈住着,令狐冲几乎请来了全镇的大夫,却没有一个人知道盈盈的身子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反观盈盈,却像是不在乎般,虽然配合,却不积极。
“为什么……”坐在床边,令狐冲紧紧握着盈盈的手。
视线穿透了他的身子,盈盈望着窗外淅沥沥的雨,默了很长一阵子才幽幽地说:“这段日子,总是在下雨。”
令狐冲此刻可没心思理会外面下不下雨,他只想知道盈盈的身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又到底如何才能治好她。
咬着牙,他沉声道:“明日一早,我便去找平一指。”
连三尸脑神丹都难不倒他,他定有办法能助她复原。
“冲哥。”视线终于对上他的,盈盈的眼中忽然有了泪,“我不想离开你。”
大力握住她的手,令狐冲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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