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风园的两道菜

《蜀风园的两道菜》
夏季来临，江油的街肆上艳阳高照。生活小区绿化带内梧桐树上的蝉不时发出一阵阵鸣叫声。因为热浪阵阵逼人，所以每逢周末我都不愿出门，而是喜欢宅在家里吹着空调看看书。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感谢那时你牵过我的手，还能感受那温柔……”猛然间，一阵缠绵悱恻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阅读。
我摸出手机一看，原来是元超伯伯打来的电话。贾元超伯伯今年刚四十多一点儿，与我父亲是世交，因从小看着我长大，故而我一直称他元超伯伯。
“喂……元超伯伯您来啦！……太好了……什么时间到？……已经从绵阳出发了……喔……一个小时后到江油……喔……到涪江一桥头接您……好的……好的……”我放下电话忙从躺椅上弹起来，扔下书就去浴室里洗澡换衣服。
出了门，我看了看手表，心道：“竟然还不到半个小时”。心里突然对“度日如年”和“望眼欲穿”这两句成语有了点儿新的体会。
好在让我等待的时间还不算太久，元超伯伯的电话就又来了。我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对着电话说：“我就站在涪江一桥头……您看见我了没？好……好……对对对……我看见你们的车了。”正说话间，一辆崭新的黑色奥迪已稳稳的停在我的身边。上车后我才看见副驾驶的位置上还坐了一人，短暂的寒暄后，贾元超方才介绍说：“这是省厅的贾文政处长，这是司机李师傅。”我一边与贾文政处长握手一边不卑不亢的说：“文政叔叔，您好！欢迎您来江油。”几句寒暄后，我才知道这次元超伯伯突然来江油是特地带这位贾文政处长去一家休闲庄疗养的。
车刚过了一桥，便左转上了河堤。我说：“元超伯伯好久都没有来江油玩了，这次一定要多待点儿时间，可千万别再急着走。”贾元超笑而未言。
从车窗望去，江堤上的树木飞快的倒退。见贾元超没说话，我便问：“文政叔叔您这是第一次来江油吗？”贾文政：“不，我在九十年代初期曾来过一次江油。不过现在江油城市面貌的变化已经很大了，完全认不出来了。没想到江油现在连河堤都修得这么漂亮了。”
我说：“这是豫江大堤，也是河南省灾后援建的。江油的涪江河堤是七十年代郭景璞当县委书记时组织群众修起来的，这次灾后重建，河南省又在原来的基础上重新大修了一次，所以现在改名叫豫江大堤了。”
车大约沿着河堤只开了两公里就停了，一下车贾文政就看见堤下方的休闲庄。休闲庄四周全是树木，几栋小楼隐藏在茂密的树荫之中，透出一丝幽静之意。楼顶鲜红色的广告牌上喷着“蜀风园休闲庄”六个金黄色的大字。
下车后贾元超并没直接进院子，反而是转身走上了江堤石栏杆边的人行便道。见贾元超没进院子，贾文政和我也紧跟着上了人行便道。
此时正值黄昏，夕阳的余晖映照在宽阔的江面，使涪江的波面上泛起一片金黄。向北望去，便是平武和北川的高山。涪江从山中一路南流至此。江对岸高楼林立，些许微风迎面吹来，甚是凉爽。
天空突然出现一大片火烧云，红彤彤一大片。贾元超信步来到江堤，目睹此情此景，不禁诗兴大发，仰望火烧云映照下的江水，低声吟道：“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看着火烧云与江水吟诵曹操的《观沧海》，乍一听似乎有些文不对题。可是贾文政和我却都听出了其中的意韵，心道：“元超书记以诗咏志，真有幽燕老将的沉郁，沉雄健爽，气象万千，胸襟壮阔，气质非凡，真不简单。”
三人看罢夕阳景色，这才走下一段水泥阶梯。进了院门，贾文政迎面便看见一盆鹤望兰，花姿挺拔，叶大姿美，花形奇特，颇具清新高雅之感，使小园陡增了不少天然情趣。
雅间里的空调开得比较低，还在入坐后没等不久，服务生已不断地把菜端了上来。洁白瓷器装着色香味俱美的都是些家常小菜，小小巧巧，尽管贾文政也曾吃过不少美味佳肴，也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等菜上了五六样之后，服务生拿了几瓶啤酒和两瓶苹果醋。轻轻的为贾元超、贾文政各斟了一杯啤酒，为我和司机各斟了一杯苹果醋。然后轻声道：“先生请慢用。”
宾主一阵寒暄、敬酒之后，便才开始动筷子。我是本地人，对吃食轻车熟路，没有犹豫筷子已直奔早就看好的坛子牛肉。
坛子牛肉是一道川味名菜，做法极简单，把牛小腿上精瘦肉煮熟，然后切薄，加上食盐、花椒、辣椒、姜蒜等调料装入坛内封好，然后存在阴凉处三十天左右便可以吃了。颜色黄里透红，香味扑鼻，牛肉外脆里嫩，鲜美无比。是江油本地小有名气的一道风味名菜。
中国菜的功夫如同禅宗，重在体验和感觉，所以很多餐馆都会做这一道菜，但各家有各家的风味，这和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西式快餐不一样，也体现东西民族在思维上的不同特点。这家休闲庄的坛子牛肉，只是简单的红黄之色，细细品来，居然有丝书绣韵之感。其实休闲庄的肉、菜、佐料等原料都是从菜市场买来的平常之物，燃料更是千家万户人用的天燃气，做菜的方法更是普普通通，但是，这牛肉的感觉却与众不同。或许是此地浓重的幽静清雅之气弥漫在空气中，虽然无形，却无处不在。众人接连吃了好几片薄而大的坛子牛肉，弄得满嘴是香，又喝了一杯啤酒，再吃了几口其他菜肴，贾元超也感觉很是不错。
眼见着贾元超在放筷子，服务生上前来说：“本庄的招牌菜——青云直上来了！请各位先生稍稍离席一下”。一听这话，贾元超、贾文政、我和李师傅都站了起来，纷纷朝后退了半米远。
这时，两位十七八岁的小男生抬着一口灰黑色的瓦罐上桌。贾文政见罐内似乎有一些汤，奶白色，既像鸡汤又好像是鱼汤。待瓦罐在桌中摆好后，服务生将一些新鲜的虾皮、竹荪、木耳、香菇、玉兰片等素菜放入罐里。
只见一位三十多岁的厨师双手紧握着一只特大号的马勺，勺中装了一颗烧得鲜红的铁丸。小心翼翼的把铁丸放进瓦罐中，厨师盖上盖子后离开。罐里并无动静，众人这才坐回原位。约莫等了一分半钟时间，罐里沸腾的声音越来越大，一股白色的蒸汽柱沿着罐盖顶上的小孔里冲了出来，香气也随之弥漫在整个雅间。
服务生这才介绍说：“这道菜是我庄的招牌菜——青云直上，因味道鲜美，白气冲天，所以还有一个名字叫铁丸煲。本店所用铁丸全部是用生铁特制，所以这道菜不仅味道鲜美，而且还可以治疗缺铁性贫血，所以还是一道药膳。”
说完，服务生便用精制小瓷碗一一给贾元超等人盛了半碗煲内的汤和竹荪等素菜，贾元超在大大小小的餐馆里吃过各种菜式的鸡汤、鱼汤和羊汤，却全没有这碗汤来得自然纯朴，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声：“好！”。众宾客自然亦是一饮而尽。服务生见众人脸上皆有赞叹之色，便趁机介绍说：“本菜所用的汤底全是用隔年的土鸡提前煨三个小时的老汤，临使用前还要用秘方提一次味。”
此时，大家都略略觉得有些饱了。贾元超转过身对身边的服务生说：“你去把你们经理请来。”
正闲聊着，经理已推门进了雅间。这经理看起来约五十多岁，身材微胖，脸色红润。进门后先是围着餐桌一一发烟，然后便站到贾元超跟前，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贾元超说：“经理贵姓？”
经理答道：“免贵姓马，感谢各位领导莅临本店，欢迎多提宝贵意见。若有不周之处，我们一定改正。”
贾元超平时并不吸烟，仅吸了一口便掐灭了烟蒂。然后说：“你这儿菜的味道还不错，不知道老板您师从何人？”
那经理一听此言，紧张的神情立马消失了大半，脸上透出一丝得意。答道：“我师父姓蒋，他老人家生前一直是原四川省委书记张国华的小灶厨师，我是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跟我师父学的手艺。”
贾元超说：“喔，难怪嘛，名师出高徒。孔老夫子曾说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你这里的青云直上和坛子牛肉这两道菜很有特色，完全可以认真加以总结，加大宣传力度，争取更大影响。这不仅对你个人的企业盈利有好处，对全江油餐饮业的健康有序发展也大有好处。我平时不怎么喝酒，但今天高兴，我敬你一杯。”
服务生忙递上一个杯子，斟满了一杯啤酒送到经理手上。贾元超和经理喝完酒后，众人皆鼓起掌来。经理笑着说：“感谢领导的关怀，我们一定按照领导的指示争取把菜品质量做得更好一些。”说完从衬衣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贾元超说：“这是鄙店的订餐卡，希望以后各位领导组织工会活动、朋友聚餐时能光临惠顾。”随后又把名片一一送给席间众人。贾文政接过名片后，低头轻声读了一遍：“蜀风园休闲庄，13084485826”。
雅间在三楼，下了楼，院子里已经能看见天上的星星。我见两个小孩正在路灯下下棋，心想：“这棋还真怪，有的像改刀有的像榔头。”还未等我开口问，一同下楼的司机李师傅已用兴奋的声音喊道：“耶！在江油这么个小县城里头，竟然还有人会下国际象棋嗦！”周围观战的人一听这话都纷纷朝老李看了过来，个个目透凶光。
贾元超对李师傅的话很不高兴，小声斥道：“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自己则往往是幼稚可笑的。不懂得这一点，就不能得到起码的知识。你不要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