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在灯笼洞崖顶固执地点亮灯笼、嘶声呼喊的举动,终究还是传到了苏清月耳中。 村人议论纷纷,有笑他痴傻的,也有感叹少年情深的。 苏清月躲在自家小屋的窗后,远远望着对岸山崖上那点倔强亮着、彻夜不熄的灯火,听着风中隐约传来的嘶哑呼喊,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衣襟。她心疼他的执着,更害怕这执着会给他带来真正的灾祸。 几日后,李白接到了父亲李客的来信。信中语气严厉,斥责他在昌隆县招惹是非(显然胡乡绅和县尉侄子之事已传回),勒令他即刻动身前往成都游历,拜谒名士苏颋,寻求进身之阶,不得再在大匡山蹉跎时光,更不得再与村女往来,否则家法不容! 父命如山,前程似火。李白知道,离开的时刻到了。 临行前夜,月光如水银泻地,将大匡山映照得如同白昼。李白再次来到竹幽居,最后一次整理书简。他心绪难平,铺开素帛,提笔蘸墨。白日里强压下的离愁别绪,此刻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眼前是溪畔苏清月递来的素馨花,是石上画扇的羞涩,是崖顶相救的惊险,是竹下制墨的馨香,是桃林赠诗的温柔,也是浪子围困时她眼中的恐惧……万般滋味,凝于笔端。 他挥毫泼墨,一首即景抒怀、更寄托了无尽心事的诗篇在月光下流淌而出: 雨后望月
四郊阴霭散,开户半蟾生。
万里舒霜合,一条江练横。
出时山眼白,高后海心明。
为惜如团扇,长吟到五更。
字字珠玑,句句含情。尤其是那尾联“为惜如团扇,长吟到五更”,将班婕妤的典故、苏清月的叮咛、自己辗转难眠的思念与即将到来的离别之痛,全都熔铸其中,情深意切,力透纸背! 写罢,他长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小心地将诗稿卷好,用丝带系紧,悄然来到官渡村外苏清月家那简陋的篱笆墙外。他知道苏清月的闺房窗户朝向这边。他踮起脚尖,将诗卷轻轻放在了窗棂之下最显眼的位置,一块平整的石头上。 做完这一切,他退后几步,深深望了一眼那紧闭的窗户,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没有再呼喊,只是默默地站了片刻,仿佛要将这月光下的小院永远刻在心里。然后,他毅然转身,踏着满地清霜,走向下山的路。脚步沉重,却再无回头。 就在李白身影消失在村口小径的拐弯处时,苏清月闺房那扇紧闭的窗户,“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隙。一双含泪的眼眸,静静地望着窗外石头上那卷系着丝带的诗稿,又望向李白消失的方向。月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泪痕清晰可见。她没有去拿那诗稿,只是久久地、无声地凝望着空寂的村路。 苏清月知道,大匡山的清风明月,溪畔的团扇素馨,崖顶的孤灯长吟,都随着少年的离去,变成了心底一个永远无法触及的旧梦。 那句“团扇虽好,莫使染秋霜”的箴言,终究一语成谶。 夜风吹过,带来深秋的寒意,让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双臂,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一丝早已逝去的温暖。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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