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1号,我们从青藏公路旁的雁石坪向西出发,在海拔5000米以上的江源区步行9天之后,到达姜古迪如。我完成了一个仪式,一个对姜古迪如此生不变的仪式。没人知道,这是我个人的一个约定——天是一片湛蓝,太阳融化了积雪,冰川滴水更加剧烈,我独自走进冰川很深的地方,身体融进“水晶宫”,在一处平滑的冰壁上,我拥抱着它,默念着我对它的誓词:我永不再来,而又永生不忘。
我想,没有那个女人会为它再来第四次。
另一支队伍顺坨坨河漂流而下
与它最后道别就在这个秋日—— 9月12号,这个晴朗又严寒的秋日。
9月13日,我们开始离开姜古迪如,选择另一条道走出江源无人区。涉过玛曲、喀巴恰曲、切苏美曲于17日下午4时到达拉里牧场。从这里走出无人区还需7天时间。
我们的向导亚克琼老人
第二天,为抢时间,我们起个大早,每个人吃了点水煮饭,在透凉的冷风中上路。雪花温柔地飘散,轻拂在我的脸上,如果一闭上眼睛,就象一只纤纤细细手在抚摸,在轻轻的问候,这种感觉在我心中弥漫开去。真是不可思议,在这亘古地带,居然能有这样的感觉,我觉得今天的心情静得如雪压的荒原。
牦牛队伍在无声无息地延伸着印迹,荒原连同我一块进入远古的沉寂之中。
我们顺着两山之间的沼泽河谷前进,高原的太阳晒得我们昏昏沉沉,步伐缓慢而沉重。早上出发之前就想到整个白天的太阳毒,所以把羽绒衣的两只袖子拆下放进了防水袋,捆在牛背上,让自己尽量轻装,现在才觉得明智。回头望望这条峡谷,突然感觉象这样湿润的谷地一定会有动物栖息过,我这样想着,就感到一份运气——拾一个野牦牛头或许就在今天。
我两眼搜寻前方,不放过每一处阳光下闪亮的东西。就在牦牛队伍即将进入另一处峡谷时,前方星星点点白色耀眼的东西突然腾现,我使劲招呼走在前面的陈老师(中国妇女报记者),她转过身来,我又指了指闪亮的地方,她心有灵犀,直奔那里,果真是野牦牛头,奇怪的是两个并排开来,象是有人故意摆放,然而这里却是真正的无人区。
藏北高原的野牦牛头有一种不可思意的魔力,它来自野生动物厮杀的莽莽苍苍的戈壁荒原,它被风沙掩埋整个头部,只露出地老天荒般剑似的角,仰天长啸。当你发现它时,你会身不由己地去挖掘它,想快速看清它的整个头部,当它无遮无掩,无声无息凝望你,当它那迎面直扑的冰冷的气息撞击着你整个人时,你就会被它紧紧地缠住,同时发现唯有它最具神奇!
“咱俩一人一个。”陈老师说。
这真是令我欣喜若狂,野牦牛头两只角相距约1米,头盖骨凹凸得奇形怪状,白森森如化石,老树皮一样的角套,煞是威武,充满了雄壮的力量和浩然的气派,如古罗马远征军中的图腾,威慑四方。的确是一个心爱之物。
当我和陈老师掮上它追赶队伍时,没想到,队伍突然不见了。
无奈,我们只有扛上大约40斤重的野牦牛头步行翻山。
累死累活费尽劳力翻过山顶的那一瞬,心咯登一下,眼前一览无遗却仍然不见牦牛队伍,四面八方一片死寂。
我们急切地扛上野牦牛头,再翻过一道山梁,还是不见队友们,在连续翻过三座山梁,依然不见牦牛队伍时,顿感到蹊跷。我们停在了一片低坡地上休息,而此时已是下午6时,太阳并不很低,稍作休息,还摆弄着这野牦牛头想它如何的美又如何的稀世珍宝,却没有意识到一场灾难正稍临我们的头上。
太阳渐渐低垂,冷气袭上荒原,灰白的天宇包裹着这方天地唯一的生命之物——我和陈老师。这时已快黄昏7时,我才感觉到有可能出现想不到的情况——迷路。
我指着前方远处的地平线对陈老师说:“在1小时前,那边有牦牛群走下山,我们也朝着那山头走,说不定可能遇上游牧民。“
于是,我们继续扛着牛头开始爬山。
天空开始暗下来,谁知爬上山顶,眼前是一片又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脊,最近处的一条峡谷没有两三个小时也是下不到谷底的。总相信山脊背后就有人家,我们这样抱着希望走,却遭受一次次打击。夜里9点过太阳在沉入格拉丹冬雪山背后之前,射出万道霞光。我将野牦牛头扔在了霞光普照的草地上。我忽然觉得,它是活的,象有了生命,且蠢蠢欲动。看着这样的景象,我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大地无声,唯有霞光照耀着生命。
我被这奇景震撼,同时感到大祸临头。
霞光收缩殆尽,荒原顿时一片漆黑,恐怖狰狞。
我们扯开喉咙呼唤队伍里的每一个队员的名字……一切声音都被吞没,唯有风声潇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