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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30 15:10:43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四川
21#
本帖最后由 八千里路 于 2012-6-30 15:15 编辑

D11  68

        已经吃了两顿干方便面,实在觉得有点难以下咽。早上起来突发奇想的决定要再次修理汽油炉。修理方法没有别的,只能用火烧油管,除掉里面的积炭。昨天已经费了很多纸和很多油,明知道修好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但还是希望出现奇迹。

        又烧掉了很多卫生纸和汽油,捣鼓了差点一个小时,油管仍然没通。还是不死心,我相信还有别的办法,一定可以搞定!处心积虑的弄这么个玩意儿,就只是为了吃一碗泡好的方便面,这就是无人区。

        后来想到一个比较危险的办法,就是让油瓶产生很高的压力,用高压强制性的将油管里的积炭冲出来,如果有足够高的压力就一定能行。首先想到的是高温可以产生高压,如何才能产生高温?不用想,就是用火烤油瓶,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办法。

        火点着了,把油瓶远离瓶盖的那头放到火上,边摇边烤,这样好让里面的汽油均匀受热。不大一会儿,瓶盖这头就已经热的不敢用手碰。不能再烤了,不怕烤爆就怕烤坏瓶盖。如果瓶盖不能密封,那么这个油炉就彻底用不成了。赶紧打开阀门,目不转睛的盯着炉头,半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一滴油从炉头渗出。

         没有希望了,一点希望也没有了。油炉如果不是好友小丹和峰哥赠送的,我肯定会用铲子把它砸得稀烂,然后像掷铁饼一样,旋转着身体把它送向远方。

        现在一切粮食都变成名副其实的干粮了。喝着到咸不谈的冷水,啃着干方便面,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倒胃口。但那个时候,无论想吃不想吃,爱吃不爱吃,都要咬着牙吃。尽管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没能吃完一整袋方便面。

        唯一觉得安慰的就是还有老马给的牛肉,还能算作美味。吃了方便面剩下的调料包也正好可以撒在牛肉上。还有一个从红柳滩带来的馕饼,这个东西现在又脆又酥,味道胜过任何饼干。

        这一路,一半的话题都在围绕着吃展开。开始是吃不下,后来吃不饱,现在到好,变为吃不成了。

        折腾到十点,终于上路。出门就是上坡,今天的平衡感稍稍好了一点。休息了一晚上,体力也恢复了不少,速度比昨天快了很多。

        出门就看到路上有刚刚碾出的车辙,早上我确实听到有车经过,而且好像是卡车。再往前走一百米,发现了有车辆调头的痕迹。我百思不得其解,这车难道走错路了,到这才发现?也不太可能,去金矿的路是条大路,而且那里还有标志,一般情况下不可能走错。这时我再看河滩上的那些挖掘机等等采金设备,已经不见了。我突然想到,昨天扎营的时候天气很好,河滩上的人正好能看到我的宿营地。或许他们出于好奇,临走前专门来“看望”我了。

        翻过硫磺达坂,前面就是下坡。从五千多米到一千多米的下坡,想想都让人激动不已。但从宿营地到硫磺达坂的路,笔直却不平坦。这路说它笔直一点都不夸张,我甚至怀疑当年王将军他们就是扯着一条一二十公里长的绳子,比着绳子修的这条路。这路也确实不平坦,光用“不平坦”这几个字好像显得有点轻描淡写。这段路上,当年应该设计了桥梁若干座,但都没有来得及架设就遇到了火山爆发,后来放弃这条路。这段路上,分布着深深浅浅大约七八条沟,盆地西北部有多少个山谷,这条路上就有多少条沟。

长城

开花的小草

笔直的路

随处可见的野牦牛骨头    肉呢肉呢???

        第一条沟比较宽阔,沟也不深,沟里没水。下沟和上沟的路也都不算太陡,基本没费太大力气就上到了沟对岸。我不希望沟里有水,不是害怕涉水,而是因为我昨天为了弄到水,差点把命丢在湖边,如果今天出门就遇见水,那我会因郁闷而死。

        第二条沟里,也没水,但有雪。稍感安慰,因为汽油炉坏了,我拿雪没办法,这可以当作没水。到了沟的另一边准备上去的时候,就没有再想这个无聊的问题,因为那里有更重要的问题。这条沟西边的沟岸比较深也比较陡,当年的公路是把沟岸往挖了很多下去,大大的减小了坡度,汽车才得以通过的。但现在被挖下去的这条新的沟里积满了雪,厚的地方足有半米,推车上去是不可能的,从沟的其它地段也根本不可能上得去。不得以而为之,拆行李。

        拆完行李后把包一个个的扛上去,再下来扛自行车,来回需要跑三趟。扛来扛去到是不怎么费力,头疼的是扛完又要重新固定行李。因为所有指甲盖后面的肉都已开裂,扎橡皮筋的时候每次都会弄得鲜血淋淋。


爬上这个坡着实不容易

        下一条沟里有水,冰雪下面有清澈的水。假装没看见!又扛车,手又出血。

        再下一条沟里还是有水,这么干净,跟泉水似的,我终于没忍住,趴在地上喝了一口,口感果然不错,比农民山泉还要甜。我不得不作出一个痛苦的决定:倒掉昨天费尽周折弄来的水,装上这超级农民山泉。

        生活中也总有这样的困惑:死守着自认为是来之不易的东西,从而放弃很多更合适更有价值的选择。有更好喝的水,为什么一定要留着那不好喝的水呢?拿命换来的又怎么样?

        又过了数道沟后,笔直的路开始拐弯。公路拐进一条看上去已经很像河的沟里,沿着沟的左侧走了一段后,发现路转向沟里不见了。通过认真观察,最后确定公路去了沟对岸。


历史

        推车过沟,沟里的水很大,差点就要脱掉鞋才过得去。过沟后,公路通向了另外一个山谷,那种开阔而陡峭的山谷。进入这种山谷就意味着快到山口,但不要高兴的太早,出了这个山谷还可能进入另一条山谷。这种情况虽然没出现,但一条看上去有模有样的车辙,把我带进了一条没有路的向上的沟里,到最后它自己调头回来了,我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把车扛上路基去。一段平缓而平整的路通向山口,硫磺达坂终于到了。


可恶的沟

        硫磺达坂南北两侧的地貌出现了明显的不同,无论从地形还是色调。从硫磺达坂下去,进入新疆就再没有比它高的山脉了,也就是说它是新疆往南的第一座超过五千米的山。


硫磺达坂

她的背景

        我以为,连车都刹不住的下坡路将从此开始。下坡是开始了,路却从此终止。



点评

嘿嘿.  荒漠的野花-------从头至尾,孤独的绿色 

发表于 2013-1-3 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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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30 15:20:29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四川
22#
本帖最后由 八千里路 于 2012-6-30 15:23 编辑

        例行的拍了几张照片后,骑上车,哼着歌就往下去。歌没哼几句,车也没骑几百米,这时发现路没有了。从地形上看,前面的路应该是被上面垮塌下来的山石埋起来了,要不不可能忽然消失。我把车放倒在地,上前面侦察地形。路确实没有了,但顺着一条沟有车辙往下去。那会不会路就在沟里?但我又觉得不太会,因为沟里会涨水,涨水就会冲毁路基,作为一条非临时的路,不太可能顺沟而下。那路去了哪里呢?

        找了很久,走了很远,依然没有发现路的踪迹,我又开始怀疑刚分析的有误。万一这一段路本来就是临时的,等其它地方修好后再重新处置,那也有可能。这种地方,也许车辙就是最好的向导。汽车能走,难道自行车还不能走了?那就跟随车辙去吧。

        坡有点陡,不敢骑着下去,于是下来推车下坡。沿着沟往下走,车辙若隐若现。走了一段后发现车辙怎么找也找不到了,也许是被雪水冲没了吧。继续往下走,沟越来越陡,沟里的石头也越来越大,我不由的感叹现在这越野车的性能,这么陡的坡,这么烂的路都能开。

        又往前走了一段,傻眼了:前面的坡度足有七十度,乱石足有半人高。这样的路除了变形金刚,别的什么车都不可能下去,也不可能上来。这就意味着我走错路了。那路到底在哪呢?这时想起了杜一的航迹。

        打开地图,加载航迹,定位站立点。当地图上显示出我的站立点时,我手里的平板都差点摔在地上。这话丝毫也不夸张,当时我就有点站不稳的感觉,两手发抖,两腿发软,脑袋里嗡嗡直响,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我想你猜也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我现在的站立点离杜一的航迹最近的距离也有1.4公里!在这高山峡谷中,这1.4公里是无法逾越的。要想走到杜一那条航迹上去,必须原路返回。从杜一这一天行程的距离看,他走的就应该是公路,否则他走不了那么快那么远。

        如果原路返回,我得来回跑三趟,而且是上坡,一个很长很陡海拔很高路很烂的上坡,可能到天黑也完不成这件事。想到这些,我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车都没放稳,我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时候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欲哭无泪。

        我想不清楚杜一走的路是从哪里拐过去的,那条路在我现在的什么方位。打开地图,作为当过一年侦察兵的我,居然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由于平板上的地图不能像Garmin的地图那样转动,最后不得不依靠指北针,才把平板勉强归北。平板归北后,最终判断出杜一走的路在我前进方向(东北方向)的左手边,也就是在地图上我站立点的西边。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的思绪零乱到了极点。我多希望此时此刻旁边有个人告诉我应该怎么办,或者能有个人可以商量探讨也行啊。但是这一切,都需要自己作决定,没有人可以帮我,因为此时离我最近的人可能都在一百公里外。

        我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只有镇定才能作出正确的决策。

        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原路返回,二、从现在这条沟里走下去。原路返回太消耗体力,耗时太长,而且会产生焦躁的情绪。从现在这条沟里走下去,风险又太大。一是不知道这条沟能不能走下去,如果下到更深的山谷受阻再返回,那样可能会直接崩溃。还有就是即便下顺利下去,如果出去的路不在这条流域,那结局比前者更惨,甚至可能惨死于此。但是,如果这条路可以走出去,那前面的路就没有白走,比起原路返回还能节约更多时间和体力。

        我潜意识里还是想从这条沟里走下去。到底能不能从这条沟里走下去,并走出去,不能靠猜,需要求证。结合地图看,我下到沟底后将向正北方向(山谷的走势方向)前进,而杜一方向是一直往东北方向,一个往正北方向,一个往东北方向,这样一直延伸出去就必定会有交点。这个交点在哪呢?地图上测得在正北方向5公里处。目测正北五公里的地方,基本上可以肯定就在这条流域。也就是说,杜一的路线最终走到了我正北方向山谷的流域,而我只要顺利下到沟底,我就最终可以在地图上看起来比较开阔的山谷里和杜一的路线重合。

        至于我能不能顺利从这下去,那就只能去前面探路。我装好平板,拎着铲子往下走。过了那堆乱石后,居然发现一条向下的小路,虽然时有时无,有些模糊不清,但可以肯定是一条路。这里怎么会有一条小路,不得而知。那这条小路又通向何方?从山沟的地形看,这条路除了去谷底,另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因为两边都是峭壁。再仔细察看,居然发现几个新鲜的野牦牛脚印,最多也就最近两三天踩出来的。

        牛能走,我就能走。我是牛人,走的就是牛路!兴奋得很,终于可以不用返回山顶了。下山的路很陡,摔了无数次。自行车的脚踏板屡次碰撞小腿,以至于小腿皮开肉绽。下山后没走多远就把脚踩板卸掉了。

        陡坡感觉上去已经下完的时候,我惊奇的发现,那条没有水的沟边有一行排列整齐的石头,看上去很眼熟。难怪眼熟,原来这两天走过的路边上一直都有这样的路沿石,那就意味着我已经上到新藏线老路的遗址。往回看,奇怪的是这路通向了我下山的右手方向,而杜一的路线在我的左手边,难道西边还有一条路?后来得知,上下硫磺达板当年并没有修出公路,也许还没来得及修就火山爆发了,出来后问杜一,他走的也并不是公路遗址。

        顺着牛蹄印,连滚带爬的下到谷底,这才觉得有点饿,一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多。随便吃了点东西接着赶路。吃完东西就顺便把自行车左边的脚踩板卸了下来。

        这一带的公路遗址还保存的比较完整,虽然逢沟必扛,但不管怎么说,让人的感觉还是在路上。六十年过去了,哪怕从山上下来的一个小水沟,也足以在路上开凿出一两米深的沟。最难过的就是这种小水沟,跳又跳不过去,扛车要么下不去,要么上不来,要么下去后别在里面转不过身。这需要耐心,否则会让人抓狂不已。

        公路是公路,不过需要人们展开联想。因为在这个沿河岸凸显出来断断续续的平面上,已经堆满了从山上滚下来的落石,而且山上还在源源不断的滚石头下来。如果没人告诉你这是公路遗址,也许你想象不出这是一种什么地貌,生出如此模样。

        现在正是冰雪融化的季节,山顶被积雪压了大半年的石头,在积雪融化后显得很活跃,随时都准备一跃而下。在这一段“路”上,两边的山体相对来说还比较开阔,高山而不峡谷。落石滚下来还能提前看到,避让的机会还是很大。所以对于落石,并没有感到太大压力。

        对于需要不停的扛车的这一事实,早就有心理准备,杜一曾提到过。我当时觉得,这路也不过如此。在这样一条公路上,还得不停的“找路”,因为乱石堆里无法推车通过,必须找到相对来说障碍最少的途径。今天很感谢野牦牛同学,它的脚印让我省下不少找路的时间。这个庞然大物一点也不笨,它走的路是最平坦、最平顺的路,我不知道它是通过什么去判断和识别的。也许这条路上本来就还存在另一条路,只有这些动物们知道。有野牦牛相伴,心里很踏实。

        今天没有目的地,走哪算哪,到哪天黑就在哪里扎营,所以也不关注时间。走了多久也没太注意,这时“路”没有了,随之进入一条宽阔的河床。河床里没有水,石头不是太大,而且越到下游石头越小,这样的河床很适合推行。


河床

        这段路走的很快,心情也很好。只是陪伴我大半天的野牦牛同学的足迹消失在河床上后,心里隐约觉得有些失落,我还几次试图专门去寻找,想知道这个孤独的东西去了哪里,但都没有结果。虽然有可能真正碰到它的时候,汗毛都会竖起来,但在这种相对来说人迹罕至的无人区,内心是多么的希望有所依托,哪怕是依托于可能伤害自己的野牦牛。

        离杜一的航迹越来越近,心里一阵狂喜,也许上了杜一的航迹,前面就是平坦的大路,虽然明明知道不太可能,但还是在不断的给自己希望,也告诉自己要接受失望的后果。

        终于与杜一航线交叉,尽管没有看到平坦的大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我现在已经站在一条正确的路上。这个地点在地图上被标注为苏巴什,是当年修路部队的另外一个重要指挥部。

        从后来得知的硫磺达坂下到谷底没有路这一情况推测,这条路是被分成两个部分来修的。我与青海老乡分手到阿什库勒盆地这一段是一个部分,据说修路的机械是从民丰进入的,我想那时的机械可能不过就是推土机而已。另外一部分就是从于田县的普鲁村到此。

        在这里的河床上已经开始出现水的痕迹。但是站在河床上东张西望了一阵后,并没有发现有像指挥部遗址的地方。又向前走了大概五分钟,发现高出河床两三米的地方似乎是一个长长的平台,我决定爬上去看一看。到了这个平台的底下,发现很多条通向平台上面的路,应该是有人频繁从平台上面下到河里时踩出来的。虽然看上去年代已经很久远,但都还保持着原来的面貌。

        从小路上去,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大片开阔地,开阔地的远处是延伸向远方的路基,眼前便是我一直在找的指挥部遗址。这片遗址的规模要比冰河旁边的那个遗址规模大得多,保守的估计可能怎么的都有一两千平方米。和冰河旁遗址相同的是,所有一切都已不存在,只留下这些断墙。可以想像当年的人们,穿着和我现在穿的棉袄一样的棉袄,腰里捆着皮带,脚上穿着大头鞋,从这里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情景。

        历史,这就是与我们离得很近的历史。六十年,可以很漫长,也可以很短暂。


指挥部遗址

        下到河床,把自行车弄上平台上。拍照,继续前进。沿着路基一直往前走,接下来是我的第一次回头路。走着走着,到了断崖上。路基被水彻底冲走了,一点东西都没有留下。下不去,只好往回走,往回走了几百米,有一个地方看上去像有人从那里下去过,于是我便也跟着下去。

        下到河床上一看,这才走了没多远,怎么河水已经这么大?这是一个我到了傍晚才明白的现象:这里的河水到下午四点钟以后就开始上涨,而且越涨越迅猛,后半夜又开始回落。这是高原雪山一种特有的现象,因为冰雪从中午开始融化,到下午才能流进河道,所以河水便从下午开始上涨。晚上冰雪又被重新冻上,河水也就开始慢慢回落。第二天又如此循环。

        第一次脱鞋过河。冰冷、刺骨。上岸后感觉就像有人在拿镊子从腿上拔汗毛。如果就过这么一次也就罢了,但是让人不能接受的是,过到河左岸,走了一百米,甚至几十米,又要重新回到河右岸。回到河右岸,走不出几步,又得过河。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扛着满载行李的车,挑战着人的各种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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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30 15:24:39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四川
23#
本帖最后由 八千里路 于 2012-6-30 15:26 编辑

        这时开始进入峡谷,路基几乎全部不存在,只能偶尔看见几米十几米,但还和我无关,根本不会上到上面去走。两岸的山体越来越陡峭,有些地方陡峭到几百米的山体几乎垂直于河岸;河道越来越狭窄,落差也开始越来越大。河道里也变得越来越难走,河道里布满了小则箩筐、大则房子那么大的石头。

        让人压力最大的不是这些,而是毫无征兆直接从天而降的石头!每次看到石头掉进河里水花四溅,或者砸到岸边破碎后四处飞散,我的心都会缩成一团。只需要鸡蛋大个石头,我便可以永远回不了家。家,漫漫克里雅路上,第一次想家。

        家对我来说很简单,父亲,母亲,还有嫁出去的姐姐,就是我家的全部。无论走得再远,牵着我的绳子就是家,无论这个家简单与否。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回去。这也是后来一直支撑我的信念。

        下午的水很冷,我担心冻坏脚,每次过完河都要把凉鞋换下来,尽管麻烦,但不得不这样。水越来越大,过河的频率也在不断的增加。过河就得扛车,不过河也要不停的扛车,这对体力是很大的考验。出发前,丁丁问我:全能和经验,你觉得哪方面你更有优势?我想了想说:哪方面都没有,就是皮实经整而已。现在看来,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整垮。

        峡谷里的路没有最难走的,只有更难走的。也没有最危险的路,只有更危险的路。我尽量调整自己的状态,焦虑和恐惧是造成精神崩溃的关键因素,而在潜意识里,这两种东西我都有,我必须控制它们的膨胀。

        七点多,水已经开始没过膝盖上了大腿,而且更加湍急。这种情况下,整车扛过河的可能性已经不太大,必须卸下行李分几次过河。这样无形之中又增加了过河的次数,而且对我的手指也一种残忍的折磨。对于落石,不可控制也不可预料,随它去吧,生死由命了。

        河的左岸,有一段没垮完的路基,看上去还很长,至少有一百多米,离河床也不高,我决定从上面走,费了很多力气才把自行车搬上去。路基上尽管全是石头,但还是能找出石头相对比较少的空隙,这样就可以推车过去,而不用扛。

        路基走到头我瞢了:路基在这消失后,留下一道十几米高,像悬崖一样的坎!如果不想活了就可以从这直接跳下去。我放下车自行车,回去找下到河道的路,路似乎就在我上路基的地方,那就意味着这段路白走了,必须返回去重新回到河道里。

        我麻木的坐在地上,下到河道里还得踩水到河对岸,我已经筋疲力尽了。水现在已经很大,在河道里发出轰轰的巨响。我决定在此过夜。

        环顾四周,这里非常不适合扎营,整个河道不足十米宽,两岸都是陡峭的如墙壁一样的山体,这也是最容易产生落石的地质。当我对山体落石最近的活动情况进行考察时,吃惊的发现地面上的土里有被石头砸出的新痕迹,也许就是在最近这两在天刚砸的。我大惊失色,决定换个地方宿营。

        换个地方,我又能去哪里呢?回想这一路,似乎只有这里有一个平台。时间还早,要不我再往前走走,看看前面有没有开阔地。这样做风险也很大,如果天黑前,如果找不到开阔地,而且连现在这样一个平台也找不到,那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无法想像。

        我拿出平板,想在Google地图上查看一下前面的地形,结果半天都没法确定我现在的位置,也就是说现在的卫星信号非常差。我又打开Garmin GPS,开阔地能收到十六七颗卫星的信号的GPS,现在只能收到一颗卫星信号,第二颗时有时无。最终我不能确定自己的位置,这也足以看出这条峡谷狭到了什么程度。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在这将就了。决定在这搭帐篷后才发现这里虽然平,但到处都是大石头,没有足够搭帐篷那么大的空间,真是郁闷到了极点。最后不得不搬走很多石头,才勉强摆下帐篷,而且帐篷的右下方还有一个高高凸起的但无法拔出的石头,不错了,将就吧。

        搭好帐篷,没打地钉。这是除了界山达坂那晚,这是唯一没有打地钉也没有采取其它措施的一晚。现在我也没想清楚那晚为什么不打地钉,或许在那样的时候,有无地钉已经变得不重要了。自行车从来都是躺着过夜,但那一晚我把自行车架在了帐篷靠山的那一面,或许石头下来还能帮我挡一挡。

        晚上吃了些什么,现在完全不记得。尽管很疲惫,但却没有一点睡意。也许是因为潜意识里的恐惧在作祟。

        忽然听到哗啦啦的一声,我意识到情况不好了。这是山体垮塌的声音,因为这里水声很大,一般的落石是听不到的。

        我第一反应就是要钻出帐篷,一是出去弄清情况,二是决定是否需要逃跑避让。当然,如果垮塌发生在我的正上方,我还来不及想到这些,就已经去见王将军当年留下的那些兄弟去了。

        当我拉开两道拉链,撩开帐篷钻出来时,一切都已经过去。我只看到零星的几个小石子不紧不慢钻入河里,和山谷里升起的烟尘。我根本不能判断这一次垮塌是发生在我后面的山上还是对面的山上,而且如此之大。对于我来说,只需要鸡蛋大一个石头,不用太多太大。

        现在叙述这个情节,我都仿佛觉得自己是在编造。为什么偏偏就在那时那地发生那样的情况?我觉得无论它为什么会发生,所幸的是我没有成为那里的孤魂野鬼。

        我靠着身后的大石头慢慢滑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不知道今晚还会不会继续发生垮塌,如果发生,它将发生在哪里。这时又想起了不该想起的事情,2008年,这里也曾发生过大地震。现在这里的地壳,不需要它打喷嚏,只要咳个嗽,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些,我明显的感觉到后脊梁骨里有一股凉气至上而下窜出,大腿在强烈收缩后开始颤抖。

        我支撑着站起来后又扑通跪倒在地,祈求老天保佑。在死亡面前,我第一次意识到人会如此卑微。现在回想这些,似乎也是刻意虚构出来的情节,因为它如此夸张。

        再次回到帐篷,无法合眼,和抱着老马的腿那晚一样。那晚是担心一个路人的生命,而今晚是担心自己。

        我一直祈祷:只要老天让我活过今晚,我就一定能走出这条峡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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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1 17:48:13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四川
24#
本帖最后由 八千里路 于 2012-7-1 17:50 编辑

        把车扛到沟对岸后才发现,那么陡的坡上没地方可以放下来休息,况且现在车在左肩上。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口气扛下去,到哪实在不能支撑了再说。路,还是只能放得下一只脚。看着脚下,还得望着山上。在那样的坡上走,跟走钢丝没什么区别。

        下到河边,双腿抖得站不稳。到河边一看,小路又到了河对岸。不就是过河吗?没什么大不了。不过过河前要作短暂的休息,否则可能会栽倒在河里。

        坐在河边,看到太阳照在山腰的积雪上,没有一丝光芒,一点没羌塘的雪山漂亮。还是不敢久留,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危险地带。

        过到河对岸,回头望刚才下来的陡坡,这时候又有大大小小的石头从上面掉下来。我庆幸我此时没有在那个深沟里扛车,也许这就是命。如果我刚才在上坡前再多坐二十分钟,那现在就已经安息了。

        砰的一声!正在我窃喜的时候,脸盆大个石头毫无征兆的从天而降,落在离我不到十米的一个大石头上,瞬间摔得粉碎!摔碎的小石子崩得到处都是,其中一块飞到了我身后。

        我瘫坐在地,心里恐惧到了极点。如此频繁的落石,也许,也许我走不出去了。如果死在这里……,我不敢接着往下想。我几次试着站起来,但都的失败。我告诉自己:我要回家,我不能死在这里!我一定要回家!我意识到,这里不容我在此考虑生死,必须马上离开,也许后面有更多的石头掉下来。

        我终于站了起来,推着车踉踉跄跄的往前走,顾不上恐惧。

        走了没有两百米,又过河。河道里的情况没有丝毫好转,虽然没有比之前更难走,但仍然行走艰难。想不了那么多,只要还能走,就要马不停蹄的往前赶。

        一个小时内,又目睹数次落石,心理压力达到了极限。

        路在一落差巨大的河段上游消失了。左岸是绝壁,水顺着绝壁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发出怒吼般的轰鸣。一块直径十米左右半圆形的大冰块镶嵌在右岸的山体里,看上去像一个庞大的飞碟一半钻进了岩石。我站在左边的岸上,焦急的判断路的走向。左边的悬崖肯定下不去,那就只能从右边岸上的大冰块上面爬过去,这是出去的唯一通道。

        从冰块上爬过去,谈何容易?!我决定过河探路。冰块应该是由半融的雪堆积而成,它为何会长得如此巨大,不得而知。冰块的构造很像传说中的飞碟,中间高四周低,而且看上去弧线还很流畅。走近看,冰块上有被人凿过的痕迹。显然,这是人们为了方便行走而开凿的。我试着往上爬,这种冰虽然不像纯冰那么光滑,但想爬过去还是不容易,特别是扛着东西。我爬到顶上往下看,这次意识到,站在这块冰的最高点,脚下一滑,直接就能进瀑布。

        我哆嗦着从冰上下来,重新回到河左岸,心情沉重得觉得只有现在马上死掉,一切才能解脱,我已经被这一切折磨的生不如死。可是我又哪有权利去死呢?

        第二次弃车念头产生。现在是十一点,八点不到就出发,到现在已经是三个多小时,从码表上看,只走出两公里。除开老虎嘴里扛车花掉的四五十分钟,现在速度每小时一公里也不到。这样的速度何年何月才能走出去?!更重要的是,河对岸的那块冰,如果我扛着自行车过去,它很可能会要我的命。

        不是我不要你,是我实在不能带你出去了,你原谅我吧。心一横,这回下定决心真的不要车了。想不了太多了,拆行李。两个驮包,车头包,背囊、帐篷睡袋防潮垫,统统拿下来,还有码表、GPS支架,也都全部都拆了下来。把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装进背囊。对于背囊的作用,出发之初就隐约想过,如果有一天弃车而行的话,它将不可或缺。

        这个过程中,除了扔掉了背囊以外的所有包,还扔了很多其它的东西。比如早上没想到会扔的太阳能板,那个早上没舍得扔的水袋,所有修车工具及打气筒,一袋榨菜,雨衣太重,这一路也都没用着,也不要了,扔掉。油炉尽管不能用了,但它是朋友送的,不能扔,否则也不要了。

        我把自行车搬到岸边的一个大石头下,我不想让它的后半生日晒雨淋。最后给它拍了张照片,作为留念,也算是遗照吧。这一天拍的照片最少,这张是这些不多的照片中的一张。


        一切收拾完毕,准备再次出发。这时突然想起一件事,如果我真的走不出去了,我是否应该留下点什么?这个世界上,让我最放心不下的人是我母亲。相对应,母亲最放不下的人也是我。我没有选择死的权利,但老天如果决定把我留在这里,这也是我无法抗拒的事。山上的落石,只要鸡蛋大一个击中头部,当场就能要命;无处不在的山谷悬崖,只要掉下去,死没死到最后都会死,如果严重受伤,就再也没有走出去的可能。

        在这个山谷里,生死都在一线间。我设想,如果我真的走不出去了,很少有人知道我在这。若干天后,甚至若干个月若干年后,有人发现了我,也未必会报案。那样母亲将永远不会知道我的下落,或许她的后半生都会活在寻找我的日子里。我应该让母亲知道我在这里,知道这个结局,她也许就不会再一生都牵挂着我。牵挂一个人,是件很累的事。

        假如遇到不测,我应该对母亲说点什么呢?人不在了,说什么都不再具有意义,那还说什么呢。说的越多,就只能让活着的人越难过。那我就写给发现我的人吧,让他告诉母亲我已经在这里遇难。

        我想起了那句名言:旅行的最高境界就是客死他乡。如遭不测,那我也算是客死他乡了,我应该觉得知足。如果我没什么遗憾,希望母亲也不要太难过。

        那时那刻,我没有掉眼泪,也没有觉得悲壮,只是手颤抖得写不出字。我趴在冰冷的石头上,接连写了四五张都半途而废,最后终于写了这张勉强能看得懂的字条。我把它撕下来,夹在笔记本的第一页,笔记本放在了相机包里。相机包防水,也是人们最容易去翻的东西。


        忘掉这些吧,就当自己什么也没写。我一定要回家,我一定能回家!

        背上背囊,帐篷睡袋防潮垫捆成一捆扛在肩上。回头望了一眼石头下面沉默的自行车,不敢多看,也不敢多想,狠心的一转身踏进了河里。

        过到河对岸,忽然觉得心里面像钻进去一条蛇,它在里面肆意的游动。五脏六腹仿佛都被放进了洗衣机,翻江倒海一般。蹲在地上想吐,干呕了一阵,什么也没吐出来。也许,麻木状态下的极度难过即是如此。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行车。再回头看它,站在石头下面孤零零的那么可怜,如果我丢下它,也许这辈子都将问心有愧。没再多想,冲回河对岸扛起车来就走。

        矫情也好,煽情也罢,现在必须收拾起所有心情,如果不能顺利通过面前这个来自外星的飞碟,现实将会变得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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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2 18:08:37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四川
25#
本帖最后由 八千里路 于 2012-7-2 18:10 编辑

        手脚并用,我先把背囊背了上去,并小心翼翼的下到了冰的另一面。从另一面返回时,觉得爬上来有点困难,便从背囊上取下工兵铲,在冰面上原来的印迹上又进行了进一步的开凿。冰面质地看似疏松,实际上却坚硬无比,这可能也是它长期不化的原因之一。

        再次回来扛帐篷,这回就显得没那容易。一手扶着肩上的帐篷,另外一只手扶冰面,刚往上爬了几步就由于脚下太滑重心不稳退了回来。如果爬到顶上部位往下退,可能就退下了山谷。所以,我必须把两只手都腾出来。想要再腾一只手出来,那帐篷睡袋就必须背在背上。解下打包帐篷的绳子,重新打上两个扣,这样帐篷睡袋就可以背在背上了。

        效果不错,顺利的将帐篷睡袋背过“飞碟”,最后解决自行车。想也不用想,自行车是不可能扛得过去的。如果现在我又说放弃自行车不要了,那只能充分说明我这个人不仗义。

        我想,办法肯定会有的。自行车不可能用绳子打两个扣来背,那是否依然可以借助绳子的作用把自行车弄过去呢?早先不都用绳子吊车到河里吗?河里拽不动,冰上面就未必。

        翻过“飞碟”,把绳子取回来。和上次一样,卸下前轮,和车把固定在一起。绳子一头系在车把中央位置,另一头系在后货架上面。我牵着绳子的中间部分爬上了冰的最高点,然后开始收紧绳子,一点一点往上拽。不能用力太大,否则会把自己拽下去。拽是拽上来了,可是放下去就没那么容易。

        一次次放下去,又一次次的拽上来,原因是自行车每次下滑的方向都是向着山谷,只要我一松手,它就能直接掉进山谷里。想要让它自己下滑到冰的另一面,这不是没可能,但可能性很小。再一次次的试,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实在没脾气了,蹲在冰上喘气。我想如果下面有一个人,他用绳子拽,不用吹灰之力就能把自行车拉过去,可是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这时我想到一个冒险的方法,我自己下去拽。但是这个方法真的很冒险,一旦失手,自行车将捡不回来。

        把自行车放在冰的最高处,然后牵着绳子,顺着冰往下爬到另一面的地上,站在地上一点一点拽绳子。虽然自行车最后还是以一头栽下来的造型出场`,但整个过程出奇的顺利。谢天谢地,终于顺了一回。

        疲惫的坐在石头上,脱掉凉鞋清理钻进鞋子的沙子。脚从鞋里拿出来一看,让我大惊失色:十个脚趾,除了两个大拇趾外,其余八个脚趾背面的皮肤都已不知所踪,露出带着一丝蓝色的肉。左脚的中趾雪白雪白,估计是骨头出来了。毫无疑问,这是凉鞋作的孽。

        凉鞋是在拉萨买的,在拉萨已经穿了些天,感觉良好,没有发现磨脚的情况,现在为什么会把脚磨成这副惨样?我用手捏了一下鞋面,才发现在这样的低温下,鞋面硬梆梆的没有一点弹性。加上脚一直泡在水里,皮肤变得十分脆弱,再经过一上午逃命似的奔走,受伤就再所难免。千不该万不该,上午不该一直穿着它走。

        也许因为低温,加上紧张和麻木,脚趾到此为止都丝毫没有疼痛感。凉鞋不能再穿了,如果继续穿下去将会造成严重的后果,现在必须换上早前的那双跑步鞋,可是当我拿出跑步鞋时,又让我一下子目瞪口呆:右脚的鞋面已经严重脱离鞋底,看上去像一只张着嘴的青蛙,昨天一下午,就把鞋折腾成这样,这让人紧张不已。这时我想起针线早上都留了下来,拿出来缝缝吧,否则这鞋无论如何都穿不出这条峡谷。

        针怎么也穿不上,今天手一直哆嗦得利害。一直穿,可就是穿不上,穿到后来都想放弃。有针有线却穿不上,这似乎是个笑话。但现实就是确实穿不上。

        针线终于穿上了,针却根本无法扎透鞋底,针尖进去两毫米后就再也不肯往里钻。后来找了小石头顶住针屁股往里推,结果也徒劳。一气之下,针钱全部扔到了河里。

        受伤的脚,裂着嘴的鞋,这让本来就已经很焦虑的心情雪上加霜。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走出去的。把帐篷睡袋又重新绑回自行车后货架,继续前进。

        河道里的路还是一如既往的难走,不停的绕道,不停的探路。如果一直开着GPS,假设卫星信号也没问题,我想我的航迹一定会像定位发生了漂移一样零乱。

        终于又从河里上到一段保存较好的路基上,望着前面近一公里的“公路”,心里感到些安慰。往前走了两百来米后觉得不太对劲,因为在这样平坦的路面上,应该很容易留下前人走过的痕迹,就是现在所谓的小路。但是我在地上仔细的寻找了很久都没见任何踪迹,我隐约觉得小路不在这里。我放下车往回找,就在上到路基往前走了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有一条影影绰绰的路又重新下到了河道里。顺着路的去向,在河对岸的陡坡上发现了看上去比较明显的小路路。路是找到了,但是它却往坡上无限延伸……我宁愿这个坡上没有路!

        我真的不希望路在对岸的陡坡上。一眼望不到顶的坡,站在下面看看都两腿发软。看上去“一马平川”的公路,为什么就没人走呢?不用想,肯定是走不通。但我却希望这不是事实,我固执的认为这条路没问题,竟然鬼使神差的要往前走。

        自欺欺人的后果很严重。我推着车一直往前走,走了很远也没发现路有问题,但越走越心里越虚,那里已经没有一点人走过的痕迹,这一点表明这个地方很久都已经没有人到达过。我坐下来犹豫,已经走这么远,走还是不走了?回想从硫磺达坂下来的冒险经历,我非常想继续走下去。但这里和硫磺达坂不一样,从硫磺达坂下来的路是经过佐证的,现在却没有任何方法能证明这条路可以走出去。

        广告语:要相信群众。是的,一定要相信群众。那么多人为什么放弃平路不走而要去爬坡,道理很简单:此路不通。尽管我不能证明这条路通还是不通,我还是决定返回。返回的路总是让人懊恼,自作自受。

       重新回到河道,望望那延伸到天边的路,再看看受伤的脚和脚上的破鞋,我又一次产生弃车的念头。如果没有车,我就背着背囊,扛着帐篷睡袋,只需要一次就能通过这个新疆人叫做达坂的陡坡。无论达坂有多高,我上去了就不用再返回来。可是,现在的情况是在这样的陡坡必须来回走两次,这个带给人的不是考验而是挑战,无论体能还是心理。

        我相信这样的路总会有尽头,它不可能就样一直通向乌鲁木齐。也许,过了这个坡,前面就是阳关道。“过了这里就好了”,我一直这样安慰自己,虽然一直都没好。但这次我相信,过了这个坡,前面的路真的就好了。因为我刚才在“歧途”看到对河对岸山的另一面好像长满了绿草,绿色总给人希望。也许最困难的时期真的已经过去了,带上自行车吧。

        雨衣背了几个月也没遇到过雨,今天刚扔掉,老天现在离奇的下起了雨。开始上坡雨就越来越大,没多久头发里就开始往出渗水。本来里面衣服的帽子可以防水,但现在不敢戴,因为要随时随地竖着耳朵听山上的动静,戴上帽子严重影响听力。

        睡袋没有收纳袋,被装在用于储藏的布袋里,我担心被雨淋湿,拿出去年在格尔木买的一块所谓“地布”,用它把帐篷睡袋包裹起来。

       这里的海拔依然还在四千米,空气仍旧稀薄。上坡的路开始还比较缓,我先把背囊和帐篷睡袋往上背,走得想停下来喘气的时候就把它们放在路上,再折回去扛自行车,这样一来,走回去的路就等于是休息。一段缓上坡后就开始爬“S”形的陡坡,陡坡上没有能放得稳行李和自行车的地方,所以只好一鼓作气的扛到坡顶,中途只能背靠山体稍作休息。

        秃鹫在空中盘旋鸣叫。这是一种食腐动物,它不攻击人,但它却时刻盼望着坡上的这个人摔下悬崖,这样它们今后几天的食物就有了着落。秃鹫凄厉的叫声让人心烦意乱。

        S形陡坡看上去像尽头的地方有一小块平地方,我想把帐篷睡袋背到那里再返回下面的扛自行车。到那一看,不由的犹豫起来。小平台上一副血淋淋的动物骨架,看不出是什么动物,但可以肯定,它的肉是在最近一两天内被啃光的。我不知道这吃肉的是什么动物。

        上坡并没有在这里结束,而是拐了一个弯后继续上行。行李如果不放在这里,就要上到这个可以看到尽头的坡顶,顶上估计也没有可以放得稳东西的地方,所以现在必须放在这里。我把帐篷睡袋挨着那副动物的骨架放下,又下到坡下去扛自行车。

        走走停停,终于把自行车扛上了小平台。接下来打算先把自行车先扛到那个新的坡顶,如果能放得稳,就回来背行李,然后自行车行李一起通过坡顶后面那段斜着向下小的路。把自行车扛上坡顶已经开始口干舌燥,眼冒金星。到坡顶一看,下去的路也并不容易。除山体坡度异常陡峭外,最近还不断的往下垮塌,那条本就就小得不能再小的路,一大段一大段的消失在垮下的碎石中。看来一次性通过的可能性不太大,这是一条很长的下坡路,虽然路的坡度不太,但路况却复杂得很,背着背囊,扛车就十分不方便,这样就非常容易出现意外。

        这回决定先把自行车扛过去再回来背背囊和帐篷睡袋。走了不到一百米,就开始进入无路地段。像焦炭一样的石头从山顶倾泻下来,在这黄色的山体上显得格外扎眼,像一个裸露着背的女人,披着一肩长发。这种地方必须“一步一个脚印”,而且必须自己使劲的踩出脚印。如果这一个脚印没踩实,当你跨出下一步的时候,可能就是要你命的时候。峡谷看不到底,之所以看不到底,是因为下去一百米,再往下就是绝壁。

        我屏住呼吸走过了这段没有路的路,不出二百米,又是一段这样的路。在这段路上出现了意外。



点评

点石成金  惊现 刺激 不亚于好莱坞大片 

发表于 2012-9-21 15:03

kiwi  天呐~~如果不是看到你平安归来写的文~~我简直不敢看后头还要出现的意外………… 

发表于 2012-7-21 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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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2 18:15:10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四川
26#
本帖最后由 八千里路 于 2012-7-2 18:16 编辑

        我正走到中间位置,就听到上面哗哗的往下掉这种乌黑的小石块。等我抬头看的时候,一群小石头就已经到了跟前。我拧过头,面向河对岸, 闭上双眼一动也不敢动,砸到就砸到吧,听天由命了。如果我在此时敢挪开脚步,必定掉下悬崖。幸好石头都不大,结果只有一个小石头砸到车圈,当的一声。我再回头往上看,想知道上面还会不会继续往下掉石头,结果看见半山腰有一只肥得圆滚滚的黄羊,顶着两只硕大的角,正用得意的眼神看着我!原来石头是它弄下来的,连这该死的畜生也敢欺负我!

        Cao你大爷!!!我变得歇斯底里,吼声在山谷里回荡。又一阵石头雨下下来,显然这个死坏死坏的死胖子在上面奔跑。所幸这次还是没有石头砸到我,只是差点尿裤子。我想如果换成库尔勒骗子,早都摔下悬崖死无全尸了。人,一定要做好事。

        把自行车扛到了相对比较平缓的地方放下后,又回去背背囊和帐篷睡袋。有些路,只敢走一回,再走就没那个胆了。可是,我的行李还在那边,我不过去又能怎么办呢?摔下去是死,不把行李背过来也得死。豁出去了!

        当我把背囊和帐篷睡袋背过来时,不但外面的棉袄湿,连里面的内衣也湿了。

        再往前走,就是在“歧途”上看到长草的地方。远处看到一片绿意,到跟前并发现并没有多少草,真所谓“草色遥看近却无”。

        雨还在下,我不得不停下来休息。这里是一个向上高高凸起的平台,四周的山势都比较平缓。站在平台上往下看,两岸的路都通向了那段看上去跳都能跳过去的“狭谷”,两岸的距离不足六七米,显然几十年前这里有一座连接两岸的桥。后来得知,这里就是著名的“二号断桥”,一号断桥在阿拉叫依。


有模有样的“公路”在河的右侧,细看能从左侧山坡上找到上达板的小路,弯弯曲曲的盘山路下是二号断桥

        这种开阔的地形是扎营的好地方。今天白天担惊受怕一天,不想晚上还担惊受怕,往前走,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像这样的开阔地,于是决定今天于此扎营。准备打开包裹在帐篷外的布时看了一下码表,才两点多,兴许一会儿就能天晴,离天黑还有八个小时,今天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不值。又改变主意,临时在此休息,等天晴继续前进。

        棉袄已经湿的不成样子,感觉上去似乎比以前重了很多。如果不打算扔掉棉袄,就不能继续再这样淋下去。我解开包裹在帐篷睡袋外的布,想把它顶在头上避雨。结果打开一看,里层也是湿的。原来这块布的材质和帐篷一样,它能透气,但也会渗水。有总比没有强,于是把帐篷睡袋和背囊码在一起,地布的其中两个角用帐篷包压着,我背靠着行李坐在地上,用手牵着地布的另外两个角,就这样坐着等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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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2 18: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四川
27#
本帖最后由 八千里路 于 2012-7-2 18:22 编辑

        地上的雨水穿过单薄的速干裤,很快就到达了皮肤,有一点疼,但没有觉得冷。没过多久,起风了,天也许就快要放晴。身体不停的在风中发抖,也没有觉得冷。也许是极度的疲惫,让人对外界刺激的反应迟钝了很多。我想在此时去思考很多问题,但意识似乎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什么也想不起。我呆呆的望着出去的方向,那里云雾缭绕,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在等待着我。

        又想起了许巍的《故乡》。我思念着你,却不知道痛。

        没有食欲,什么也不想吃。为了下午能继续赶路,不得不再次强迫自己进食。反手回去从背囊里拿出牦牛肉,撕了一块下来,索然无味。这时想起老马,想起老马憨厚而略带调皮的笑,一丝暖意掠过心头。老马一再让我和他去矿上,三天后他将开车去民丰装油,如果我不想在矿上玩了就和他一起出去,我谢绝了。老马兄弟现在应该正在去民丰的路上,也许,也许我应该和老马去。这是我在这次旅程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悔意。

        雨停了,朦胧的雾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阳光,气温开始回升。觉得脚趾有点疼,脱下鞋来发现在流血,脚趾上已经血肉模糊,有点惨不忍睹。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想起流血了,流就流吧,反正纱布创可贴早上都扔了。再说下午还继续过河,包起来也没用。假装不知道,重新穿上鞋。

        下平台的路有点陡,这时才发现刹车没有了,我被自行车拽着一路小跑到了路基上。我以为从此就是光明大道,结果又钻进了峡谷。三四百米的路基,中间还有一段标准的S形盘山路。S走到头,又进入河道,不停的探路,来回的过河。凉鞋不敢再穿了,除非河底状况不明,否则都是光着脚过河。

        途中遇奇石,一块脸盆大的石头,上面有一个脚印一样的坑,深约二十公分。脚印很逼真,还是只右脚。仿佛这个石头之前是块橡皮泥,被人踩了之后就变成了石头。我把脚踩进去试了试,正好脚那么大。没有心思拍照,继续赶路。

        天又开始下雨,这才停了个把小时。天要下雨人要嫁,谁也没办法。我走走停停,遇到那种向内深度凹陷的山坳,就坐在里面躲会儿,权当休息。

        雨越下越大,最后不得不躲进一个山坳进行长时间避雨。我靠着背囊席地而坐,尽管地上不像中午坐的地方有水,但是很潮,坐得很不舒服。我一直盯着河面,观察雨点的大小。半个小时过去了,雨一点也没小。这个山坳比较大,以前似乎也有人在里面停留过,我发现了一个红牛罐,生产日期是20113月,应该是去年秋天留下的,如果早于秋天,就被水冲走了。

        坐得腿麻,于是起来活动活动。在岩壁下面发现了很多草根,不像是被水冲来的,很像是被某种动物拖到那里吃剩下的,我无聊的捡了几根拿在手里玩。这时突然想起,这个东西可以点着。可以燃就可以烧水,可以烧水就可以煮方便面!

        兴奋不已,不是因为饥饿,是觉得现在煮碗方便面,能为自己补充一下能量。自从油炉油管被堵,已经两三天没好好吃东西了。不一会儿就收集了一大堆草根,足够烧开一锅水。河边捡来几个石头,在地上垒起一个小小的灶。接下来的事就是点火,这事看似简单,但着实不容易,从湖北老乡和老马的表弟点了一个多小时都没点着的事就可以看出。

        我首先想到了汽油,那天如果没有我的汽油,可能就吃不成泡面。我从背囊里找出油瓶,结果让人大失所望。油瓶底朝上也只滴出一滴油来,又倒了很久,再也没有滴出第二滴,没想到早上会把油倒的如此之干净。我有些失落,这火今天也许点不着。

        有过农村生活经历的人都知道,点火需要引火柴。这里除了草根,别无他物。当然,这草根是直接点不着的,要不然就不需要引火柴。引水柴,我想起了相机包里的笔记本。拿出笔记本,撕了一页又一页,草根依然没有要着的迹象。有些想放弃,又不甘心,笔记本都撕这么多了。

        烧笔记本肯定不行,烧完也不见得能把火点着,得换其它的东西。看看我包里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找来找去,发现老马给我装牛肉的塑料袋还不错。记得小的时候,烧塑料袋玩。熔成一团的塑料边燃边从空中堕下,发出呜呜的声响,觉得有意思得很。

        打火机也开始不争气,打十下能着一次,打到最后右手大姆指内侧边缘因积血而淤青。顺便说一下打火机。在海拔四千米以上,我们常用的电子打火的打火机就很难打着。因为电子打火的火花非常小,在缺氧的情况下就很难点着液化气。西藏的高海拔地区卖的都是老式的,带磨轮的那种,里面装打火石,拨一下,喷出一片火花。

        把一个塑料袋烧完,火终于燃了起来。兴高采烈的去打水,河就在跟前,再也不用担心没水,只是这水又开始天天为难我。装好水,小心翼翼的放到灶上,心里美滋滋的,快有煮方便面可以吃了。

        自己正乐呢,锅往旁边一歪,完了,水倒火里了!没人招它,也没人惹它,自己倒火里了,我气急败坏。把灶里湿的草根拿出来,换上干的草根,重新开始。塑料袋就那一个,再也没有别的了。实在想不出办法,那就把穿在最里面的短袖撕了用,十几天没换,已经脏的不成样子。后来想想这个东西也不爱着,换别的吧。又在背囊里一阵乱翻。

        不是要吃方便面么?方便面不装在袋子里的么?方便面袋子不是袋子么?想到这些,不管今天吃不吃得成煮好的方便面,先把袋子拆了再说。拆下来一看,袋子里面有一层铝膜,担心点不着。结果发现担心多余,方便面袋子恰到好处。因为里面的铝膜阻燃,但又不至于熄火,所以它能燃烧更长的时间。

        想起那首可以随便跑调的歌:你是你的玫瑰你是你的花,你是你的爱人你是你的牵挂……忽然觉得心里有点酸,没意思,调侃这首歌没意思。不知道扎西怎么样了,出去给他打电话。

        方便面袋子燃完后,草根就只冒烟,不冒火。我不得不俯下身子不停的用嘴吹,这是个苦活,比扛车都苦。吹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发现天还没黑就满天星星。一直这样吹总不是个办法,水还没开人就背过去了。我得找个东西来扇。

        翻遍所有东西,就发现只有护照能胜任这个工作。我这才发现,护照不但能用于签证,而且还可以扇火,这也许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发现。锅底越来越多的小气泡,让人满心欢喜。但锅里越来越多的草木灰,却让人发愁。锅盖早上刚扔了。

        水终于开了,但是漂在锅里面的草木灰(确切的说应该是炭)却多得教人没有勇气往里煮面,愁死个人。想往出捞,又没有勺子。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最后抽了一卷卫生纸,放到锅里搅了两下,一多半杂质就沾到了纸上。

        这面吃一顿算一顿了,煮两包吧。这回没有了西红柿,只有牛肉。某师傅正宗牦牛肉面!


        雨虽然小点了,但还是没有要停的意思,不得不考虑宿营的问题。这个山坳里没有可以搭下一个帐篷的空间,高度和宽度都不够。既然可以避雨,那就不用帐篷,把睡袋打开躺在地上睡就行了。山坳里面也不怕落石,刚才掉石头我理都没理它。这个办法不错,一举两得的事。

        正准备收拾场地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刚才捡草根的时候,在山坳的岩石边看到几枚梅花状的脚印,那会儿没觉得什么,现在却毛骨悚然。这是猫科动物的脚印,而且还不小。猫科动物大都是肉食动物,这是常识。想到达坂上的骨架,心里确实有些忐忑不安。

        下这么大的雨,能往哪里去呢?况且前面什么样的地形也尚不清楚。要不就在这将就一夜吧,或者那大猫这两天吃的很饱了,躲在哪睡觉呢。

        我正犹豫不定的时候,老天帮我做了决定。山坳里确实可以避落石,但只能避山坳这边的落石。忽然之间,只见一个大石头,领着几个小石头,拖家带口的来看我。大多数石头掉进了河里,但仍然有一个小石头直接飞进了山坳里。对于没有砸到我的落石,我已经变得不太紧张,这两天已经司空见惯。但我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准备撤退。

        一出山坳就过河,河过到一半就发现两边的山体都在纷纷往下掉石头。赶紧逃命吧。上岸鞋后根都没来得及提起来就往路基上爬。下了大半天雨,现在的山体变得非常疏松。

        上路基就发现前面豁然开朗,赶紧拿出地图一看,前面就是杜一曾经的宿营地。后来得知这曾是一个堰塞湖,湖岸垮塌后,湖底就变成一个宽阔的平台。由于河水长期冲刷,湖底已经被冲出很深的一条河道。尽管河道也很平坦,但全是鹅卵石,无法搭帐篷。我决定放下自行车,爬到高出河道的平台上去看看。

        我的个神啊,平台上有人!有很多人!!






点评

kiwi  哎呀~~终于有其他人出现了~~我勒个小心脏哟………… 

发表于 2012-7-21 0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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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31 23:48:20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新疆
28#
新年到来,自己顶一下贴。愿自己新的一年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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